“俺也一起去!”李茂拖着受伤的胳膊说道。
赵允初摆了摆手,“李茂,你就在这寨里养伤吧。不然,我和义父没法交代。这三十里路,有武英和其他众将军陪着就好。另,从寨子里挑些精兵一起去,带好弓箭,以防不测。”
众人回答“是!”
而李茂有些不情愿,不过自己确实知道伤得厉害,郡王的话也不能不听,也不再坚持。
是夜,夜色如墨。
赵允初仰望星空,山谷两侧的山峰,挡住了大半幅夜空,只能看到长长的一条夜色。
除了黯淡的火炬和寥落的星子,天地间再无一丝微光,那是最为纯粹的浓黑。
秦州。
都钤辖陈府。
都钤辖府的主人,陈大彪,如今正是四十上下年富力强的年纪。每日清晨,他便出来习武练箭,打熬筋骨。冰雪无碍,风雨无阻,乃是标准的武将之为。
校武场中,陈大彪赤裸着健壮的上身,一块块线条刚硬的肌肉宛如最出色的石匠雕刻出来。
他将一条大枪舞得矫如龙蛇,枪风呼啸声声。去了枪尖的枪头如毒蛇信子般吞吐不定,记记不离要害,把陪练的两名小校逼得步步后退。
压得陪练无还手之力,向宝毫无兴奋之意,双眼瞪起,长枪边舞边吼:“你们就这点武艺?秦州可真是无人了!”
年长点的军校不为所动,沉稳如一,只将一杆枪左右遮拦。而另一名年轻一点的小校,不忿被小觑,枪势随即转急,枪尖在向宝眼前虚晃一招,反手枪尾直敲陈大彪胫骨。
“这样才够味!”陈大彪痛快地一声大喝,双臂猛然一振,手中大枪顿时化作千万虚影,滚滚枪影如同石子落水,自身周一圈圈荡开。
狂风平地飙起,呼啸化为咆哮,只听得哐的一声脆响,一条长枪眨眼间就飞出了战圈。
年轻小校双手空空地被捣翻倒在地,而年长的军校只稍稍退了两步,握紧长枪将门户守得谨严。
千重枪影合而为一,又恢复成一条大枪的模样。陈大彪挺枪待刺,眼角余光却瞥到自己的儿子陈小彪不知何时站到了校武场边。
他随即收枪撤步,跳到了圈外。就这么练了一阵枪术,陈大彪已是汗流浃背,身子热腾腾地直冒白气。
一见场中的较量停了,校武场边的两名娇俏可人的侍女,忙拿着手巾上来要帮陈大彪擦汗。
陈大彪不理陈小彪和侍女,先走到年轻小校身边,抬脚猛踹了一下,怒骂道:“一点激都受不了,日后怎么带兵?!”
小校忍着痛,翻身起来,磕头谢罪。
陈大彪也不理他,转过身来,脸色就好看了不少,对年长军校笑道:“文魁,你倒是稳重,当是能带好兵。”
这个文魁虽说年长一点,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但目光沉定如潭水,喜怒不显于面,的确是一脸的稳重。他抱枪躬身,“多谢钤辖夸赞。”
摆了下手,“行了,你们都下去罢!”等校武场中再无第三人,陈大彪回身过来,方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小彪低声说道:“爹爹,我们派去的人,被...被打散了,没有杀掉...”
陈大彪顿时脸色大白:“什么?是数十人去埋伏人数不过二十的队伍!整整两三倍的兵力——怎么还会败?!怎么还能败?!!怎么还敢败?!!!”
陈小彪说道:“爹爹莫慌。听说赵允初前几日收了一个叫翟青的部队。他们的箭术相当厉害,这回也是被箭阵所伤,导致没能得手...”
“现在他们到哪里了?”
“可能在安远寨。”
“给我盯紧了!不能辜负了王爷的栽培!他们可曾留下活口?”
“没有。他们倒是没有追赶,不知道是咱干的。”
“那还好!去安抚一下这些番人,给他们二百银两,堵住他们的嘴!谁要说出去,格杀勿论!”
“儿子记下了。爹爹,只要他赵允初在秦州一天,我们不让他安生一日。谁让这韩琦走了这小子就来了?!不然,这都监的位置可是爹爹的!现在倒好,被那姓杨的占去了!”
“休得胡言!去把马大棒找来!”
“是!”陈小彪识趣地退下了。
这马大棒是秦州附近的一伙有名的强人头领,手下有十几个小喽啰。
陈大彪拿着钱收买了他们。这时的他以为有了马大棒,拿下赵允初的脑袋当个球踢,为自己出口鸟气,觉得还是没问题。
这陈大彪是范雍一手带大的,自从范雍离开陕西,朝中变没有能够说的上话的人了。
不过,两年前,通过拼命打点攀上了朝中的吕夷简,吕夷简又和赵允让提及了此人。
赵允让得知官家让赵允初当了秦州知州,便坐不住了。
而杨文广的空降秦州,正是压倒陈大彪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对于都监的这个位置,已经等了很久了。
没想到被范仲淹一个奏折,把自己的希望弄得渺茫了。
这个时候,赵允让派人直接到了西北,和陈大彪做了利益交换。
陈大彪有了王爷撑腰,特别是赵宗实还在皇宫中养着,便决定铤而走险了。
历史从来都不温柔。哪个王朝,都概莫能外。
翌日,赵允初一行已经离寨子二十多里,热闹的安远寨,早已成了极远处的一缕暗影。
赵允初静静地骑在马上,眼望着北面。他仍是一身略显单薄的青布襕衫,高峻挺拔的身子似是感觉不到周围的清寒。
呼吸凝成的水汽,在眼前结成白雾,寒冷的冬日清晨,大地寂静无声。武英等人也似乎被这静谧的气氛所感染,只敢搓手哈气,许久没有说话。
又前行了几里,看到了断壁残垣。有的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是风干的牛马的尸骨。
愤怒、伤感,五味杂陈的感觉,让赵允初觉得心头堵得慌。
战争的惨烈,赵允初能够想象得到。
他也突然想到了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场景。
“郡王,前面就是被党项人烧毁、劫掠过的筚篥城。这一带曾经在宝元二年(1039)随内附蕃部被纳入秦州的管辖,但此后一直未得到朝廷重视。而且附近蕃部在多次遭到西夏劫掠后,地空数百里。”
“我已经猜到了。此城深栖于陇右大地,扼守黄土高原与百里秦川,应该是个好地方。不过,这筚篥城看来也不大。”
“回禀郡王,这筚篥城曾驻扎有一千勇士。在上次战斗中,几乎都打没了,没剩下多少人。”
赵允初环顾四周,又下马仔细观看,发现这山谷中间方圆几十里都是可以开垦的田地,着实可以屯田、市易,而不能作为宋朝和西夏之间的军事真空区。
不过,这地方确实无险可守,对于西夏军而言,又是首当其冲。
思索再三,赵允初又上马,围着这废墟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
“此地距离西夏边境有多远?”
“回禀郡王,翻过前面那座山,再有几十里路便是西夏境内了。”
“速回安远寨!调动兵马,准备重新修建防御工事!此地若作为朝廷攻打西夏的桥头堡,可与安远寨形成掎角之势,同时为秦州城争取时间。这种战略纵深正是我大宋缺乏的!”
“是!”
赵允初通过实地观瞧,并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犬牙交错的边境地图,才明白了韩琦的用心良苦,于是不自觉地想起来几句后世的歌词:
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
月圆之夜人不归,
花香之地无和平。
...
梦里铁马直追,曾经英雄先辈,
为雪国耻身先去,
重整河山待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