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裕骂的那些也是丰意北的心声,她昨天有一会儿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声音。
她甚至也像现在路裕骂她老实过了头一样觉得她接收的记忆中原主做的一切都只会让别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那一刻是真的不想在这个火锅店待了。
她回了更衣室就是换衣服准备离开的。
只是要脱衣服就会碰到伤处,她疼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都没敢再碰。
而就在那时,原主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
那个丰意北真的都不觉得痛吗?真的不觉得委屈吗?真的不知道怎么爱护自己吗?
人跟人不一样,又一样,谁会真的觉得不痛不委屈,谁不想爱护自己?
丰意北问着自己,却比谁都清楚答案。
选择了接受这一切的原主……只是笨拙地想要坚守自我罢了。
她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了,身上肩负着给妈妈治病、供弟弟上学的重担,她一开始以为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就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冷漠残酷。
工作时没有人会把她当个孩子照顾,可生活上谁都把她当个孩子,这并不是她们要照顾她的意思,而是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使唤她。
出来打工后她每天都要跟人打架,一开始还有同乡的会照顾她,后来她们就都嫌她麻烦了。
可她何曾主动惹过一次事?
别人知道她不好惹,就不会再敢轻易来惹她了。
她开始独来独往,绝不跟任何人有工作以外的联系,因为她分不清这么多人到底谁对她没有恶意。
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她们的心是真的只藏在最里面,说的话总是别有他意,连行动都是不可信的。
可一个人,实在太痛苦了。
人与人总是要抱团的,她谁也不参与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如果不是大路她们几个也出来打工了,她可能很快就会妥协。
在学校按部就班读书的她的同学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同学”两个字对她们这些辍学打工的人来说是多么珍贵而又值得信任的。
在学校时并无多少交集的她们很快就因为共同的际遇熟悉了起来,也迅速成了被大人们又想教训又畏惧的“牛犊”们。
那段时间对原主来说是无比快乐的,她终于可以只专心赚钱了,还有人能说说话放松放松。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进了社会的她们就像是被陡然拔高的稻苗,很快就要面对人生大事了。
换工作、结婚、生子……很快她们的小团体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出了学校就不会再有正儿八经的教育,而社会的教育总是不动声色地进行,最后以一种决然而惨烈的形式呈现出来。
她渐渐地发现自己跟大家都不一样,即使都是生活在这个大城市的最底层,可别人有家可归,有父母呵护,有对未来的规划。
她身边这么多人,唯有她一人是自己,又不是为自己。
她是还有妈妈,是还有弟弟。
可妈妈重病,弟弟上学,她为了能养起他们,连回去见到他们都成了奢望。
她有时候都觉得她想不起来妈妈跟弟弟是什么样子的,偶尔打一次电话,听到声音,也会从心底觉得陌生。
可他们终究是需要她的,那是这个世界上系在她身上的最牢固的存在。
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脸带来的麻烦更多了。
她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性,年轻的,年老的,漂亮的,有钱的……因着这些异性,她跟同性打架结仇的次数更多了,有的甚至是她视为朋友的人。
这样的她在哪里都没办法长久工作,也根本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而在那时候,也是她最缺钱的时候。
她不止一次地动摇过,可每次她都会再次坚定起来。
她问自己死去跟妥协哪个容易,结果却是死去容易。
所以她就告诉自己就这么一直一条路走下去,直到她死了。
只要她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对不起别人也没有出卖过自己,那就值了。
她就在那种颓废又不甘心的情况下遇到了现在的老板。
这位刘姓的老板帮她摆平了上一份工作的麻烦,带她去了她的火锅店工作。
这是她打工了这么久遇到的最稳定可靠的工作,因为老板始终是相信她的,也会维护她,替她挡去那些烦不胜烦的“追求”。
只是累一些有什么呢?
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有这些啊。
因为老板店里的这份工作,她甚至还有时间能去兼职,那种短暂的工作让她也免去了跟人多相处,进而少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自她来了老板店里,她打架的次数就直线下降到了个位数。
她不知道多感激老板,所以即使知道老板还是利益为重,可只要老板守着当初对她的承诺,只要在她这里工作,她就维护她免去被骚扰,也会对她的付出给予相应的合理报酬,那就足够了。
十年前她出来打工,像她这样没有学历的人只有去工地、进工厂,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整个世界都开始追求起了“颜值”。
颜值即正义,颜值即一切,这样的想法让一开始支持她夸赞她遇到了一个好老板的大路她们也开始变了,她们会想方设法劝她考虑一下走其他的路,也让郑重承诺过她的老板也开始变了,她会尽量地安排她去接待客人,安排她做一切露脸的活……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而她只能让自己简单一点。
……
无论是哪个世界里,能像这个丰意北这样始终保持着最纯朴的自我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她也有她想坚守的,可她也不会打破这个丰意北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