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
“嘭——!”
财阀宰狠狠给了首领宰一拳,红围巾青年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唇边迅速青起一大块,血丝沿着唇角淌出。
第二拳凌厉冲来,在眼前迅速放大。
“嚓!”架住对方的手臂,首领宰吐出一口血沫,舔了舔唇:“安静看着!”
“看?看你这个渣滓怎么折磨他吗?!”
刑室中,红围巾黑风衣的青年用棉签沾湿男人干裂的唇,温柔细语,好像被他用铁丝绳吊着承受了十多天睡眠剥夺和心理酷刑的男人,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宝。
太宰治最了解太宰治,财阀宰一眼看出首领宰这样做的目的——碾碎男人的理智,击溃男人的心防,在和外界一切隔绝的情境下,他就是男人唯一能触摸到的温度。冷酷的对待和偶尔从指缝间漏下的温柔相辅相成,让他这个囚禁者和施刑者成为男人唯一的情感寄托,从而彻底掌控对方的心智,把男人训成没有自我的、从身到心都只能依附他生存的奴隶。
是要抹杀他健全的人格。
是要践踏他为人的尊严。
是根本没把他当人对待!
“你怎么敢、”财阀宰不住颤栗,喉头痛极,“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这么对他!!!”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这一切都发生在过去,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不该发生的也都已发生,财阀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哥经受的一切在这梦境中重演,无法干涉,无法阻止,甚至连在这梦境中,他都是个只能旁观的看客!
刑室中央,红围巾青年动作周到地给男人喂水。
刑室边上,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鼻孔呛出,首领宰将财阀宰压制在地上,四肢和躯干与财阀宰锁死,他侧过头去,脖颈高高前探,绷得死直,向着从天花板吊坠的男人,如同一只要扯断自己颈项的天鹅。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他已经历了两次的一幕,像要把他曾施与男人的伤害,一字不落地刻进胸膛。
1031
“召唤太宰治的御主,居然是另一个太宰治。”梅林优哉游哉道。
身为天生徜游在梦境中的梦魇,梅林在两个太宰治跟着过往影像的红围巾青年进来的前一瞬,就给他和吉尔伽美什都套上了隐匿的术法。
“你在掩饰什么,梅林?”吉尔伽美什道,“你的笑容真令本王作呕。”
梅林顺着吉尔伽美什的目光望向自己握剑的手,那里猩红一片,黏腻湿哒,不住地滴落。
比起魔法更喜欢直接拔剑砍人的花之魔术师,被自己的剑割破了手。
刑室内,记忆中的红围巾青年已经关门离开。男人不知怎地给自己松了绑,如断翼的鸟儿般折在地上。他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安静,外表看上去还好得很,却让人禁不住怀疑他血肉中的骨头是不是已在他体内碎成了一滩烂泥。
——那是“亚瑟”。
梅林打了个寒噤。
比思想更快的是双腿,比感情更灵敏的是双手。当半梦魇眸中的泪水无知觉倾淌,梅林已走到男人身侧,想去抱住他的双手毫无预兆地穿过男人的身躯,坠落的泪珠穿过男人的睫毛,在地面洇湿。
这是梦境,这是影像,这是无法改变的过去!
1032
“他……梅林,他是谁?”吉尔伽美什沉声问道。
“您觉得他是谁呢,英雄王?”梅林无意回答。
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面孔虚无的男人支起身体,向门口的饭盒艰难爬去。
一口一口,尝不到味道般从容咀嚼。又缓慢地咳嗽。
不像,一点也不像。
“恩奇都”、那个人……那个假冒者胆大包天,连王者都敢欺骗,最擅长的就是张扬放肆地欢笑,看似谦虚平和实则比王还要傲慢,连众神都要征服在脚下,还总以戏弄他为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作反抗任人宰割的境地?
更何况……那人,已经死了。
也只有恩奇都抱有一丝他还活着的幻想,不眠不休找了这么多年。
可死了就是死了,死在他的手下,死在那人亲手铸就赠予他的剑下!
死者不可复生。
——那面前这人又是谁?
——真的一点都不像吗?
刑室外日月轮转。
“我就是织田作,从头到尾就是我,我从没有替换谁,也无法给你凭空造人。”
吉尔伽美什抱住双臂,旁观记忆中首领宰对这面孔虚无之人的声声逼问,眉头一天天深锁,快按不下几乎撑破胸膛的郁悒怒恨。
他和梅林沉抑旁观,各怀心事,不知道双方在心中思量几乎雷同的过去,谁也无暇理谁。
吉尔伽美什在想记忆中的那个冒牌货,以为那人碰到曾经的自己,耗掉一条命,就已经算够了;梅林在想眼前的男人,以为这人碰到一次不懂感情的半梦魇、再碰到一次追悔不已的首领宰,现在就算还有命活着,也没有更多的命让人耗了。
——碰到我,是他一生中最不幸的事。
两个英灵不约而同产生类似的想法。
“涧、涧君!”
刑室门口,尾崎红叶款款走近。男人虚无的面孔波动,化作一张陌生的脸。
“涧君。”女子轻声呼唤。
“不、我不是……我不是。”
吉尔伽美什悚然震惊。
梅林注视着喃喃:“前面那么久的酷刑,都没有这一刻的面目变化来得让他痛苦。”
“他是谁,梅林?他是谁?!”
“我以为他是亚瑟,后来以为他是个阴谋者……我什么时候真的认识过他?”
“他是谁,梅林!回答本王!!!”
“你的脸……只会变成所见人心中,最重要的之人的脸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记忆中的首领宰高声狂笑。
“织田作啊织田作,哦不,我该叫你织田作还是涧君?”
“被我看见的时候变成织田作,被红叶看见的时候变成涧君……”太宰治捂着脸弯腰大笑,又直起身,从指缝中泄出一线眸光,“是不是在曾经,你也无数次这样变成过别人,窃取过别人的身份?说到底——”
“你是个靠偷窃他人至爱之人的身份,才能苟活的蛆虫啊。”
“你活着本身,就永远是无休止的骗局!”
“……”
“他能以任何人的身份活着,唯独除了……他自己。”吉尔伽美什道。
1033
吉尔伽美什想起数千年前的乌鲁克时光。
那时,青年的吉尔伽美什正是最为傲慢狂骄的时期,乌鲁克的王要在全国推行“初夜权”,享有所有少女的第一夜,为难的大祭司无法,只好拉来了王的挚友恩奇都。
“本王富有一切,享有乌鲁克的所有,实行‘初夜权’,乌鲁克的女人都要感到荣幸!”
“我只觉得你脏,吉尔。你要把自己送给乌鲁克所有的处女嫖一遍吗?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吉尔。”“恩奇都”摇头叹气。
“哈哈哈我的挚友,你是感到嫉妒了吗?”金发血眸的王者揽过挚友的肩膀,大力拍了拍,“放心,你是本王的挚友,本王怎么会亏待你?我把乌鲁克的权柄分你一半,乌鲁克的处女任你挑选,允你与我共沐王者的荣光!”
“又在故意装作听不见我的话吗,吉尔?我真诚建议你定好价格,让每个来向你献上初夜的女性都带上钱币,既然拦不住你自己要让人家白睡,总得想办法在合适范围内最大限度挽回损失……那些钱可以用来充盈国库嘛,前些日子又发了灾害,乌鲁克的财政正紧张着,恰好你多次卖身的钱又会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吉尔伽美什肃着脸,“假装听不见”技能高度发挥,趁防线彻底溃败前,拎着憋笑憋到肚子痛的大祭司飞快飞快地走了。
当天下午,行动力超强的王者就给挚友的床榻送上了一打活色生香的处子。
“一看就是吉尔精心挑选过的。”王的挚友仔细品鉴一番王的审美,赞叹乌鲁克果然是块好山好土好水养美人的地域,安静退出,贴心关上门,就在走廊边上遭遇了正襟危坐的王者。
王的挚友嬉笑一声,乐了:“再怎么光明正大,也掩盖不了你想听墙角的鬼祟行为啊吉尔!”
吉尔伽美什双手抱胸,遥望远方,隐约烦躁地捏了捏手指:“本王当然要从方方面面关心自己的挚友。”
“不过恩奇都。”
“唔?”
“那么多女人,你没一个喜欢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身体上的愉悦,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比这更值得去花费时间;没有一定的感情基础,让随随便便什么人触碰我的身体……怎么说呢,唉。”
“啧。”
“怎么?”
“本王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保留最纯洁的身体去面对你将来的爱人’……”
“……唔。会说出这样的话,吉尔倒像是这种追求唯一纯粹之爱的人。”
“哼,谁配得上本王?又有谁值得本王等待?”
“刚才是在聊你吧,恩奇都?又想偷偷带偏本王?‘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触碰你的身体’……哈哈哈哈哈哈,恩奇都!真该让乌鲁克的人民来看看,他们心中温柔谦卑美丽善良的恩奇都,是怎么个傲慢到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
“???难道我不是温柔纯洁又美丽善良吗?”
“……”吉尔伽美什骤然卡住。
“你可不纯洁,恩奇都。”金发血眸的王者懒懒笑道,仰头灌下泛光的美酒,“起初,被女神阿鲁鲁用泥土捏作的人偶像个浑身长毛的野兽,它在森林里游荡,神妓走上来拥抱它,与它交欢数天数夜,于是人偶学会了做人,变得优雅而富含感情……”
他指尖沾着酒水,点上挚友的脸庞:“成了本王遇到的……这个恩奇都、这个你。”
——那不是我。
王的挚友张了张唇,微笑着取走王手中的酒杯,也仰头灌饮。
“这样说起来,本王倒还要感谢那位神妓,”吉尔伽美什欢然一笑,歪着脑袋,“再想一想,倒让本王嫉妒了。如果恩奇都一开始遇到的就是本王,那本王就可以成为与你交欢、为你启智的那个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吉尔?!!……咳、我错了,吉尔。我真的错了。我觉得初夜权挺好的,正是你这样的王者应该享有的权利。去吧去吧,”“恩奇都”推搡王,“屋子里的处子们正等着你呢。”
说罢,转身即走,却被王一把拉住手臂,坐回原位。
“本王只是开个玩笑,恩奇都。”
“唔?”
“你说得对,本王尊贵的身体,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触碰?我这就下令取消‘初夜权’,让祭司负责把王宫里已经送来的人都送回家。”
“那挺好。”“恩奇都”感觉有些醉酒,上半身往王者那里倾斜,“让我……靠一靠,吉尔。”
吉尔伽美什揽住他,在挚友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潜蛇般耐心而深沉的微笑:“就算所有国家的初夜权,也不能和我挚友的意愿相比。”
“……吉尔,我很高兴,你对我的重视。”
“可同时,我又有些隐虑。”
当初,金发血眸的王者只是傲然一笑:“哈,恩奇都!本王的看重,你只要受着就好了!”
直到这一刻,目睹这张虚无的面孔是怎样因为他人的意志,幻化成另一张脸,最古之王才明白那人话中的深意。
——吉尔,真高兴你的厚重情谊。
——只是,这些你我相处而生的情谊,在你心中,是对我,还是……对恩奇都呢?
——当你知晓我不是恩奇都、当你知晓我是个骗子,可否稍稍……善待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