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亲戚挺多,但他们不怎么熟,我也是,说起家里人,你呢?”
“我?”
林简微微一愣,随后眼光蒙上淡淡哀恸,嘲讽讥诮地嗤道:“说来可笑。”
随后又停顿下来,眼里的哀恸剧增:“我在为安葬家里人赚钱。”
楚辞梦心里一怵,看这表情,林简的恐惧怕是和她家人脱不了干系。
“节哀……”
“钱真的那么重要,比身边的人还重要,姐姐赚的钱加上退休金不足够他们温饱吗?”
贪婪是一个没有尽头的东西,陷进去就会无法自拔。
他们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在拿亲情、道德作筹码交易,而是打心底就把钱放在第一位,于是所以选择决定都认为合理有据,在行为之下,藏着的是残缺的心,失去了原则,毫无底线的人生就同行尸走肉。
看似聪明的选择实则愚昧不已!
空气沉凝许久,林简轻轻叹一口气,询问楚辞梦:“听听故……算了,时间太紧。”
“故事吗?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就一定听。”
楚辞梦轻轻回答,眼睛还一直盯着林简,她看到了林简眼中的黯淡,可是又不止,还有其它不知名的情绪,总之复杂错乱。
她希望能尽力帮林简,时间确实很紧张,但一切值得。
服装上只好多熬夜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林简还是怕耽误到楚辞梦的时间,但转念想想,楚辞梦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问题,是为了引导她吗?
如果她不说,怎么解决现下的问题呢?可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不用担心我这边,相信我可以处理好服装问题,你只需要相信我,好吗?”
温婉的声音像绵柔春雨,轻轻飘进林简的耳朵,林简觉得,不是自己意志力太差,就是辞梦真的是蛊毒,林简无法抗拒楚辞梦的眼神,那双深黑的、含水的眸。
“五年前,我被人卖到山里,见到了现在的养父母,爷爷,还有一个姐姐,她很爱护我,我黯淡无光的生活都是因为有她才明亮,你的模特本应是她,但她在不久前车祸去世,爷爷也为此脑溢血突发离世。”
林简突然停顿下来,眼眶即刻被眼里浸湿,想到这五年来的种种,她哽咽得难以呼吸,感觉像是被带刺的藤蔓缠住,这些刺都很小,但都是利刺。
她即刻狠狠抹去泪水,过了五年,什么苦她都熬过了,也习惯了,唯独不能接受爷爷姐姐的去世。
如果老天让她选,她会毫不犹豫地再跳进这个火坑,只求能换回这两条命。
“拐卖”这个词突然清晰地露出来,楚辞梦瞳孔微缩,嘴唇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像被雷击中,处于宕机状态。
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被拐卖的女孩,女孩前一秒还在跟她开玩笑。
楚辞梦突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林简的生活环境是促使她今天害怕与人交往,在人群中不安的最大原因。
她的年龄正是接触社会的适应期,仅次于婴儿的学习期,如果缺少了,那必定要花很多时间弥补,甚至是永远无法填满的损失。
人们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有迹可寻的,婴儿从小得到什么教育,家庭环境如何,都势必影响长大成人后的生活。
反过来社会适应期也一样,刚毕业的大学学生要从紧张枯燥的学习步入职场的尔虞我诈,往往开始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慢慢地才会变得沉稳。
正常的轨道是这么运行,只有逐渐深入职场才能体会到社会的种种,这是一个不能省略的过程。
而林简属于完全空白,楚辞梦估计林简不超过二十四岁,那么往后倒五年,正是刚结束学业的年龄。
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刚出社会就被拐卖,突然其来的变故没有人可以承受,而且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她与社会脱节,现在再回过头来重新开始,怕是难以适应。
“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除了作为人的正常生存能力,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认识什么人,刚刚头疼也许是因为这个。”
失忆了。
“你知道原因吗?”
楚辞梦轻言细语地询问,似乎故意把声音速度放缓,音调变低,得到的回答虽然令人失望但也在她预料之内。
“不知道,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什么话,但我的意识操控不了手脚,全身都动弹不得,几分钟后,就不觉地睡过去了,醒来就在一间毛胚房,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姐姐。”
“好,慢慢讲,不用紧张。”
林简点点头。
“五年,整整五年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是没有爷爷和姐姐,我早就不知死在他们手里多少回了,我每天担柴挑水,下田种地,里外的活都压在我肩上,我全都抗起来,可即使做得不差分毫,他们两个也会特意找借口,拿手打,拿棍子抽,好几次他砸烂酒瓶就往我身上扔,满身烙下淤青我只能全部忍下,爷爷也只能在他能力范围内帮我。”
林简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似乎她从来就没有在绝望的边缘徘徊,这也不是她的经历。
“姐姐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都会陪我谈心,然后塞给我十几瓶药酒,含泪离开。”
“后来有段时间,大概一年他们都安定不少,我的皮肤从被晒得黢黑渐渐变白,身上的青紫变淡,直到消失,一天两餐勉强加了量,我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因为我了解他们,他们浑浊贪婪的眼神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他们上个月突然说要我嫁给村里的一个男人,他是富豪,在外面的城市生活,传闻十几个女孩都被他折磨到死,随便大手一挥就能施舍出十几万,他们两个是谁?唯利是图,一听有人愿意出三十多万买一个人,这时候不答应什么时候答应?”
“我答应了,但我不傻,我预想着搭飞机到城市市后找机会溜走,姐姐知道了也凝重地点点头,在她的帮助下,我成功了。”
……
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踏足,不留情地踩落了娇弱的小香花,再伴着狂澜大风的摧残,水泥地上一片狼藉,满是积水与腐烂的枝叶。
“啪!”
水坑里的雨水被突来的外力撞得四处飞溅,发出一声轻吟,但可怜大雨的声势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盖过,于是无人在意的悲鸣声被永远埋没在这个雨夜。
在雨的遮掩下,灯光也变得昏暗不清,只剩下孤独的缕缕残影还穿梭在雨夜中,浊水坑在光的反射下倒映出模糊的影子。
女孩赤裸的脚被地上的碎石磨伤,渗出丝丝血迹,脚背上满是雨水,且混着污黑的泥土,身上的衣服看着比单薄好上几分,但抵御这突然降温的天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下着暴雨。
雨水让衣服牢牢地贴在女孩身上,一股冷风袭来,更是让女孩本就凉得颤抖的身子雪上加霜,仿佛风已经化为利刃,硬生生地插入骨子里,让女孩产生不间断的痛觉,她几乎踹不上气,但她依旧不要命地往前跑,步伐错乱毫无节奏,还有点不稳,感觉时刻要往前摔跤跌倒的。
的确,脸颊不久前还是滚烫,现在又变得冰冷起来,冷热交替,使得脑袋也晕乎乎的,脚部不时传来一阵刺痛,伴着疲惫的麻木感,她知道身体已经虚弱到完全支撑不了她哪怕一点点的运动,她也不清楚是什么在驱使她迈开脚步奔跑。
也许是仅剩的一点毅力。
现在在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跑”!
向前跑,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的道路。
林简狠心咬着嘴唇不松开,刹那间的真实痛感让她得以回了回神,听着大雨拍打的声音,她越发强迫自己冷静,蓦然,一阵沉重而浩荡的脚步声让她心中狠狠一颤。
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呼喊声:“快点,追上她!”
林简不敢回头看,生怕只要她一回头就会看见那些人的脸。
她不想再回去了,她要逃跑!
突然,林简顿住身子,手微微抬上轻抚额头,好看的眉头迅速皱起,嘴边喃喃自语:“冷静,林简,你不能打消耗战,到最后输的肯定是你自己。”
抬头,一双幽暗泛亮的美眸在暗夜中微微闪烁,林简顺着脚望向离自己三步远的高大的灌木丛,心下一横,便拼尽全力跳了进去。
……
“那几天正好下暴雨,我连滚带爬地顾不上什么狼狈难堪,满身泥土,跟个疯子似的,在路上差点被追上,我知道我打不起消耗战,我的体力不足以支撑我与那些健壮的保镖赛跑,于是我下了大赌注,我决定呆在原地,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做了抉择的我便开始左顾右看,幸好看到路旁栽有茂密的树丛,于是我扑了进去,说实话那簇树丛挺扎人的,但如果能逃出来,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们打着手电筒在四下探照,我看到一束接着一束的手电筒的光几次从我身边、脸边划过,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生,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也许半掺半杂,我不敢喘气,几乎是三口并做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