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山路一路深入山林中,进入郁郁葱葱的林间后,山路变得细窄起来,前面也出现许许多多的分岔路,不过幸好有饭店老板的指示,我们没有迷路,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听到了瀑布淙淙的水声。
我们便循着水声走,不到一会儿就看到了悬挂在悬崖峭壁上飞流而下的瀑布,飞下来汇成的流水清澈得能看清水底的石子。
我们在瀑布的下流,但我站着细看了一会儿,从瀑布清澈的水流间看到了后面悬崖间的洞.穴,就如一个水帘洞。
想来这便是当年孤梅逝世的地方了。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股气流,似乎是什么人的内力,而且这种内力,竟引起了我体内某种力量的共鸣!
“我师父!”感受到这气流之后,和焕立刻就脱开了我的手运起轻功往水帘洞跃去!我见状也马上追了过去——这瀑布跳上去不算难,我这种水平的轻功也可以冲过水帘到达了,但我同时也理解了为什么说没多少人能上来:这股内力形成的气劲,就应如当年孤梅布下阻挡一样,这是属于听梅轩的心法,而像我跟和焕这样学了摄魂笛曲的人,很轻松就通过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水帘后的洞.穴没有想象中的暗,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把这里照得通亮,我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珠,看见里面和焕已经和一个老人家紧紧相拥。
老人家衣衫单薄,左手袖子还有几个小破洞,头上稀疏的白发让阳光照得发光,而他这神态这模样,我是记得的。
这位老人家就是那天传授我摄魂笛曲的人,黄台老者。
此时此刻,他和他许多年未见的徒弟相拥着,两人没说什么话,只是笑着,却深深触动着我这个旁观者,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暖意。
多年未见的重逢,真好。
我不忍心打搅了这一幅美好的画面,便静静地退开了些,静静地观察观察这地方。
这里还能再往里边走,不过阳光找不到了,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有多深,我也没走进去看看。
走了两步我就看见了在老人家身后,有一块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孤梅”的名字,碑上没多少岁月经过的痕迹,看来是经常有人打理的。
期间,旁边那师徒俩已经说上话了,他们嘘寒问暖一番后,和焕问起了他当年为何忽然离开她。
老人家长叹一声后,把当年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多年前他忽然离去,是因为打听到了当年敲定调查听梅轩计划的官员,他就决定要杀了他为孤梅报仇——只不过,那人远在京师,且位高权重,要刺杀他的话后果可以估计,所以他为了不连累和焕,就离开她了。
那时候,他抱着必死的心态前去京城的,没想着活着回来,就教了和焕防身武学,打算这一别就是永远。
当时,和焕还小,他不忍心说为师要送死去了不会再回来这种话,就谎称会回来的,结果和焕为了他回来后能认出她的模样,坚持要学了这摄魂笛曲。
最后,他成功刺杀了那高官,出乎意料地能从皇军手中逃脱,在外面流浪避风头避了几年,事情慢慢平息后,他回到了这里。
他觉得和焕长大了,该懂了当年他是要永别的意思,也没刻意去找她,只偶尔出去别的地方逛逛,累了就回到这里。
“但是她一直在找你。”他说完后,我忍不住插了句话。
“嗯,师父,我还把师祖带回来了。”和焕微笑着,把肩上的行囊解下来,拆开后,是一个头盖骨和一支红梅发簪。
下一刻,老人家伸出去接过包裹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接稳了后,轻轻地抱在了怀里,眼底尽是怀念。
良久,他才看着和焕道:“孩子,这些年来委屈你了……给为师一个机会补偿吧?我带你出去逛逛,看好看的,吃好吃的,好吗?”
“好啊!”和焕也咧嘴笑了,那是认识她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孩子气。
“我们先去淮安,那里是个大城镇,有很多新鲜玩意,很好玩的,然后就去……”
“嗯!好!”
“也带上你师祖一起去,她很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好好好,都听师父的!”和焕笑着,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
我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看起来他们要一起游历天下了吧?那我也不打扰了,想着,我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可在老人家收拾东西准备起行的时候,我看见他从石碑后面拿出了一包裹东西,扫了尘后,背在肩上,“我带上这袋东西,这些还是我自己带在身边比较好。”
我不禁好奇起来,又走了过去,“前辈,这个包裹里面是什么东西呀”
对方却嘿嘿一笑,“你要看看吗?”而后,他解开了包裹,里面躺着的是一本一本封面沾着尘灰的书册,我得到应允后小心地捧起一本,轻轻扫掉封面的灰尘,翻开后,进入眼帘的是一条又一条的交易记录:
十八日,北村刘员外,三日完成交易,4387两
二十三,城南伍府正夫人,五日完成交易,300金
年初,城西济世医馆李药师,一日完成交易,1438两
……
这就是官府多年寻觅未果的、能作为最有效证据的记录!
原来他们是真的没有冤枉听梅轩,这些记录是真的存在的……
“小伙子,还有什么疑问吗?”许是看到我吃惊的表情,老人家笑了笑,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鼓足了勇气,看向了他,问道:“前辈,我不明白,既然听梅轩不是被冤枉的,事情的真相也不是你为了灭亡听梅轩而不择手段的忘情负义之人,为什么面对这江湖上这么多人的责骂声音,你不把真相说出来?”如今孤梅前辈已经逝去了,可这江湖上对我面前的这位老人家的责备却从未少去,就比如先前衙门遇到的那位老哥……况且,这些责备往往都是他不该承受的。
“让他们骂呗,骂我比骂她好多了。”老人家却是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那些人一天找不到这记录,听梅轩一天都是安全的,自然会有坚信他们清白的人站出来保护它不会被拆了,我也就保护一下这个……曾经的家吧!”
“而且,骂我一个疯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可她不一样,她是完美的,我又怎么忍心去破坏这一份完美呢……”
这一刻,我总算深刻地领略到半山茶馆老板娘所说的话了,那句话,沉沉地往我心上压了下来。
“知道了真相后,又能如何呢?”
确实,不能怎么样,我也做不了什么。
最后,和焕挽着黄台前辈的手,准备出去游历了。
道别的时分,我不想再打扰他们了,就朝他们挥挥手,轻声地说了句“再见。”便先行穿过水帘离去。
临别之际,身后传来了和焕的声音,她对我说:“等到绛湖铺满红花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的。”
我回头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嗯,好。”
之后,一个人下了山。
我就这么一个人走下了山,总有种莫名的落寞之感,一路上就连山风刮过,吹动草木的唰唰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往,一个人返,想来还真有点孤单……哎,矫情个什么劲儿呢?我拍了拍被午时阳光晒得发红的脸,几个快步走去山涧边,撩起袖子捧起水洗洗脸,也拍点水珠子到手臂上凉快凉快,歇息够了才继续上路。
现在就我一个人了,不着急赶路,也不用为了去找寻什么东西而作停留。
我很快就离开了寒梅镇,但心里忽然有个什么念头,在冬雪镇停留了一会儿。
如饭店老板所说的,现在冬雪镇大街小巷还有哼着听梅轩曲子的,我也就好奇地逛了一圈,在听到了婉转悦耳的几支曲子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只不过,当中一曲凄婉的调子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昔有佳人堪绝代金雀儿钗发上戴
燕儿啼细柳摆一晃又十载
你看那韶华啊落满尘埃落地呀雀儿钗无人收埋
无人收埋呀空自嗟
这个调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孤梅的结局,我甚至都不禁去想,在这个江湖里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了,见证的故事多了,我也渐渐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其实不过是个江湖过客,一个旁观者,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
反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让最后的叹息添上一笔浓重,并且再拖长了些。
凄婉的曲调和着我脑子里悲哀的想法,使得我人也低沉下来,行走的脚步也缓慢许多。
不该是这样的,我跟自己说,其实就算事情是怎么样的,到底也该有个真相,不能因为真相的沉重悲伤而放弃它。
我尝试制止脑海里回荡的悲伤旋律,去回想在冬雪镇听到的一些调子欢快的曲子,轻吟出来:
三月三,青石板,风车转……
旅程还要继续,我哼着欢快的曲调,踏着轻快的脚步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