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大典,以姜默舒的惫懒,也被赶得团团转,当然跟他一道忙碌的,还有渡弥仙尊。
劫宗元神的原话,以一头妖圣尸身为薪材,他亲自出手强化的骨玉,已是到了幻形法宝的极致,甚至超出了金玉麒麟的束带。
若是有人能识破,玄兵劫宗的山门牌匾随姜默舒砸个稀烂。
仙尊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甚至压上了宗门牌匾,于是姜默舒姑且信了,看着手中的骨玉和发束,道子不由得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到底是什么世道,竟然逼得自己这个诚实善良的青年走上了欺诈的道路。
憨厚开篇,兰因错解,无悔前尘,尚有途远,
泥胎过海,不求谁渡,相赠天地,因果自负。
姜默舒笑了笑,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
佛陀问他有多喜欢,阿难回答,我原化身石桥,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自己有幸来这天地,缘分当真妙不可言,见这神通显世便心生喜欢,此去前路漫漫,不求回头有岸。
踏碎天子魔执殿,掀翻妖圣血食宴,神魔怒目且来战。
刑天之主忙忙碌碌,汲汲营营,浮生三百韶光许,许那人道可期。
道子忙碌的同时,所有天宗、地宗、金丹以上世家,都收到了命昙宗的请帖,霎时间整个人族四域都沸腾起来。
便是最远的东界诸宗,都是借道北疆和南域,派来了朝贺的队伍,元神只要不是有要事在身,都是亲自前来,便是有宗门要防备妖族和天魔,也派了金丹前来。
一时间,西极之地显得热闹非凡,喜气洋洋,似乎借着命昙宗宗主的更易,将那天魔入世的阴霾都驱散了一些。
随后的几天,越来越多修士齐聚命昙宗,而一众元神也陆续抵达,惊天刑宗轩鹏仙尊,南域公孙家和原家、玄痕剑宗拙愚仙尊等等,纷纷驾到,在云台上显露出元神法相。
命昙宗的上空已然是流光溢彩,异象纷呈,雷焰、剑气、灵珠、宝鼎……交相辉映,如梦如幻,比之当日雍都人皇证位更为炫目夺神。
太阳还未升起,只有微微的明光,不过命昙宗的争锋台已然聚集了人族所有的宗门和世家,期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天地中那抹绝色的降临。
微明的曦光交织着修士的期盼,孕育着对天地,对人族的美好愿望,是严肃和欣喜汇聚在一处形成的庄重。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元神和金丹,也不知有多少是我打不过的……”金倌染看着水镜中的场景,不由得抿了抿嘴巴。
如今的金曦神魔之主,是命昙宗名副其实的
“算上法宝,打得过你的元神,不会超过十个,若是不算法宝,不会超过五个。”姜默舒细细盘算了一下金倌染的实力,正色开口。
“切,斗法还能不让对面用法宝?居然还有十个这么多,看来我不是很强嘛……”金倌染眨了眨眼睛,慵懒得好似一只小猫咪,“姜大哥,可有什么办法让我再厉害一些。”
姜默舒将手一摊,笑了笑,“眼下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过等我打通元神前路,你的实力当能再进一步。”
刑天之主瞥了一眼金倌染,这小女子的实力真的不弱了,姜默舒所说的十个,包含了没有到场的人族元神,更是包含了少数元神掏得出七阶以上的镇宗法宝。
普通的法宝对上金曦和太阴,金水互生,阴阳一错,立毁当场。
“姜大哥,谢谢你。”忽然之间,金倌染眉眼凝起盈盈水色。
她已知玄石道子的内幕,若是当年没被姜默舒和罗云带回命昙宗,而被拐去剑宗的话,她的天命怕是就会变成降服一尊后天神魔,成为剑宗的护法。
踏上截然不同的命途,甚至会和命昙宗不死不休。
至于下场么,天剑就是最好的例子。
金倌染清楚地知道,若她去了剑宗,便是入道再快,眼下可能连金丹都还不是。
剑宗看重的是她身上的气运,而眼前的儒雅道子,看重的是她金倌染本人,而不是什么神魔之主。
便是没有神魔,没有气运,她也是此人的妹妹,更是万鬼、阴华、白骨三峰里,意气风发的金倌染,快快乐乐的金倌染。
“怎么,想到当年的事情了?说起来,伱成了罗云的道侣没啊,要不要我让罗织安排一下啊。”
姜默舒微微一笑,打趣开口道。
“姜大哥……”一抹红霞腾地升到金倌染的脸上,又变成了那灵鹿一般的少女,害羞地娇嗔起来,完全没了悍勇神魔之主的样子。
看着破防的金倌染,刑天之主不禁哑然失笑,岁岁朝朝梦迢迢,命昙心阔看云遥,故人寥寥,天地待扫,神通恰好。
看着辽阔天地,看着他年故人,姜默舒忽然开口问道,
“倌染,这些年我变了么?”
金倌染不由得一愣,但聪明如她,自然明白姜默舒在问什么,旋即低下头沉思起来。
姜默舒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神通强横却难持初心的太多了,哪怕号称如佛如圣不沾红尘,最后可能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以人为镜,看自己是坐云观真,还是崩雪空昏。
金倌染倏地抬起眉眼,灼灼而聪明,纤纤玉`指也是俏皮地绞了两下,“姜大哥,你觉得自己变了么?”
姜默舒哈哈一笑,不过眉眼中却是有着一些感慨,“不瞒你说,我曾经怕虫怕鬼怕黑怕死……现在虽然好些了,不过我还是我,这点倒是没有区别。”
如此算起来,姜大哥你半点没变哦。”
姜默舒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变就好,倌染,若有一天我变了,身为命昙宗宗主变了初心,身为神魔之主改了真性,记得打醒我。”
金倌染顿时来了精神,将小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脸上笑得跟一朵一样,好似一切都包在她身上。
不过灵鹿少女却又悄悄吐了吐舌头。
若是刑天之主会变,怕是只会变懒,等这天地中的妖魔绝迹,自家这大哥怕是真的会变得不管事,
喝喝茶,看看云,听听溪,
混吃过长生。
咦,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完了,自家好像也有些想过这样的日子了,罪过,罪过。
聪慧的灵鹿少女还在苦恼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吉时已到。
白骨峰峰主和刑天峰代峰主,已然笑盈盈推开了殿门,双双俏立在门口。
姜默舒抬起淡定眉眼,斩去了心中的澎湃情绪,对着两位玉人正色点头,“谢谢陪我一路走过来。”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我不后悔。”盈盈如水,润泽天地的佳人款款向前,大胆在道子的脸颊上一吻。
罗织的大胆当即给郑予晴弄得不知所措,姜默舒却是笑了笑,“好在这天地中有双修的法门,不然,我恐怕就只有落荒而逃了。”
郑予晴冲着罗织冷哼一声,旋即咬咬牙,几步行了过来,没等姜默舒反应过来,已然蜻蜓点水,一触而走。
哪知还不待退开,姜默舒却是拉住了她的霜枝柔荑,笑着说道,“峰主难道忘了,不是说我永远是白骨峰的人么?
便是我成了宗主,回了白骨峰不一样是你的人。”
终是得到了回应,一抹喜色倏地出现在郑予晴的眸子中,又被她强行压下,故意冷着声音,“嗯,这话我是说过,那你晚些时候回峰里来,只准你一个人。”
旋即白骨峰峰主有些凶狠地盯着罗织,却见对面噗哧一笑。
在两道温柔的目光中,儒雅道子飒然笑笑,向着殿外踏去。
那里是茫茫征程,那里有芸芸众生,那里等杀伐铮铮。
命如昙,芳华一刹,
命求舒雅,默付韶华!
……
天光渐渐明亮,不过大日依然有些羞涩,不愿在天边露出万古不变的容颜。
渡弥仙尊、修宜和尚,还有血海元神立在同一处云台。
劫宗元神的眼中有着满满的谐趣,不时就会呵呵笑上两声,看向其它两位元神的目光,莫名有着一种淡淡的优越感。
“渡弥,你有事就说事,即便你和默舒相熟,也不需要这么得意吧。”缺冽仙尊冷冷开口,实在有些忍受不住渡弥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是高兴,高兴啊,默舒总算愿意接手命昙宗了。
你们要看长远,命昙宗之前仅仅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地宗,都被他给折腾到天宗了。
眼下他当了天宗的宗主,还能弱了去?要我说,怕是西极的气运都要被命昙宗带得飞起!
你们啊,太小看默舒了。”
劫宗元神淡淡一笑,既不争辩,也不解释,既然还不知道双英之秘,就算不上默舒完全信任的人,跟我老人家相比,你们二人还完全不够看啊。
话音刚落,三位元神同时转过头,看着某个方向。
道子在一众神魔之主的簇拥下,踏空而来,
人族所有宗门世家的代表,尽数看向半空中最前面的那道身影,眼光灼灼。
而在他身后,各位神魔之主逐一显露出后天神魔法体,以壮道子行色。
白骨狰狞,黄泉浊浊,阴华如水,秘魔如雾。
傀影似白练,尸佛镜生,金曦煌煌意,阎罗万鬼驾。
不过,即便是神魔的凛凛威压,依然无法夺去那儒雅道子的风采,甚至就是与在场所有元神相较,刑天之主也能轻易夺人眼球。
祭炼后天神魔成功!天命神魔之主!
明王才!修罗道!
天生剑子,自立神魔剑道!
如此多的光环落在修行还不到两百年的道子身上,实在是太过耀眼。
更别说此子还杀得天子和妖圣叫苦不迭,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看着一步步踏前的道子,三大妖廷的妖王同时叹了口气,甚至妖躯都在微微战栗。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流明的妖王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抓起身前的酒壶一口闷下。
悔什么,妖王他没有说,但另外两位妖王自然明白。
若是当时流明妖廷重视万妖军的报告,何至于让双英成长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结果一步慢万般错,眼下整个妖族都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溯雪的妖王神情很是复杂,流明妖廷一念之差,压制不住刑天之主就算了,居然还赶了个啖佛噬妖的恶鬼到北疆。
现在北疆的妖王都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律令。
韫岩妖王猛地在大`腿上一拍,止住了自家的战栗,“默舒,唉……”
西极瀚海杀劫他在姜默舒手下逃得一命,也只是逃得一命,如今这道子已然广不可视,深不可测。
万千思绪尽化一点嗟叹,怔怔中两分,半是口中吐出心怨一声,半是吞入肺腑化为遗恨。
相对于妖族的郁闷,争锋台周边的人族修士却是越来越期待。
伏宇初一身盛装,满脸笑意,为了这一刻,他已是等待了太久了,也准备了太久了。
“默舒,你来了。”命昙宗宗主笑了,灿烂得如同天边越来越亮的曦光。
姜默舒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开口,“宗主,我来了。”
伏宇初点点头,环视了四面八方的人族修士,慨然扬声,
“执剑当蹁跹,只身踏云端,神魔且撑天,
海中斩龙蛟,虚空斩魔巢,玉京斩圣妖,
三界一朵,神魔有数尊,命昙予汝身,
豪气且看将来,洗净天地云烟,还我大好河山!”
眼下的命昙宗主顿了顿,似是回应众多修士期待的眼神,也似在享受自家最得意的一刻,在众人的屏息凝气中,伏宇初声震天地,
“姜默舒,从现在起,你为命昙宗宗主!”
下一个瞬间,命昙宗争锋台周围爆发出热烈欢呼声,宛若排山倒海,回荡在厚土上,回荡在青冥下,似乎回荡在天地中的每一个角落。
也正是在此时,浩瀚的大日跃上了地平线,将天地间
在他身后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好似覆盖了天,覆盖了地,覆盖了一切有情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