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认真的?”
姜默舒眉眼轻轻一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觉得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罗织泡茶的手法有问题,以至于大日煌煌之下,竟然出现了幻觉。
刚刚从流明妖廷撤回来,茶都还没喝上两次,就有人上门了,还是联袂上门。
当一个又一个金丹上前见礼,姜默舒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可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发生了。
神魔大殿中,众多金丹一一上前,一位便代表了人族五域中的一家天宗,上前见礼之时即便是先行拜见命昙宗宗主,但伏宇初只要不傻,也知道自家不是正主。
伏宇初皱着眉头,凭他敏锐的眼力和对自家道子的了解,已是看了个明白,刑天峰的峰主虽然看似嘴角带笑,眸中客气,但浑身已是有着若有若无,号称真火的味道。
之所以没有拂袖而去,估计是想看看对面到底有什么可笑的说辞,以及不靠谱的借口。
看了看各宗各姓的金丹,伏宇初不禁抚了抚额头,似是连宗主气度都顾不得了,这些人到底是看不起命昙宗呢,还是觉得西极宗门好欺呢。
反正自家已是吸取了玉诡的教训,不论等会儿刑天之主有任何决定,宗里决无二话。
伏宇初正色,眼角扫了扫姜默舒,却是见他老神在在地端坐,如一柄剑沉默地插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会如何决断。
甚至注意到自家宗主的注视,姜默舒还侧过头做了个请的动作,看似云淡风轻,闲庭信步一般。
“咳!咳!各家天宗要重立人皇,自去立啊。
我命昙宗与万妖军在月喜河纠缠相斗,众多神魔由刑天之主统御征战,想来是抽不出人手的,就不参与了。”
伏宇初见自家峰主不愿先行发表意见,想了想,先摆了个四平八稳的态度。
此话一出,十来位金丹的脸上都是露出欣喜之意。
倒是为首的其中一位元神,眉目间雷光盈盈,转看向姜默舒,脸色平静地说道:“人皇三姓均是出了问题,叶家最后一位人皇被刑天之主所斩,印家最后的传人在东界离奇丢了性命,尚家小荣王眼下也是寻之不回。
人皇传承已断,新立人皇已是迫在眉睫。”
“别慕呵和尚归辰还是找不到?”姜默舒不禁有些奇怪。
各家天宗搜山检海似地探查,便是一粒沙石也找出来了,偏偏找不到两个活人。
轩鹏仙尊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各家元神手段用尽,便是不计代价的神通也用了好几种,所查所感俱是一片混沌。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别慕呵必然是继承了莲醍魔妙,才会拥有这等玄异,可以不在算中。”
作为雍都惊天刑宗的元神,居然被别慕呵跑了,他和锁龙寺的修宜和尚都觉得颜面无光。
哪知整个中原十家天宗齐齐搜寻,仍是没有半点线索。
甚至几家元神联手,依然是寻不着半点机缘,仿佛那魔母忽远又忽近,猛然拨开云,却不见星。
诸多天宗才逐渐明白了事情的麻烦,眼下,想要追回小荣王已是成了镜水月。
“所以你们想另立人皇,可以啊。
立好了发份请帖过来,我哪怕是和迦云真打个商量,都会想办法抽空去看看。”
姜默舒不住点头,口中甚是客气地回应,仿佛是满心要去蹭吃蹭喝一般。
轩鹏仙尊脸上有着些许尴尬,没有再开口,似是还想留一些面皮。
叶风彻亵渎人皇之道,本应是惊天刑宗和锁龙寺的份内之事,不过却被北疆佛脉借口祥和之道遮拦住了。
原本以为,只能眼睁睁看着彻雷妖廷混淆人妖两族的气运,不想却是有了意外之喜。
准确来说,正是眼前的儒雅道子冒着奇险,将叶风彻斩杀当场,才没有让天地中`出现
无论怎么来看,刑天之主所行所为,都彻底打了各大妖廷的脸,大大涨了人族的气势。
便是轩鹏仙尊初闻彻雷妖廷前后因果,也是斟酒浮白,大呼幸事。
偏偏今日却要来丢尽面皮,轩鹏仙尊轻轻叹了一声,陷入无言的沉默。
“不知刑天之主,可愿交出神威印?”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却是另一位元神。
“说起来,我常在西极,妖圣和天子倒还见得多些,各家元神反而有些眼生,不知这位仙尊怎么称呼?”
姜默舒轻轻笑着,仿佛真如那凡人中的读书人,心有明珠,纤尘不染。
“我是东界修醒生院两位元神之一,号复眠,此次人皇断续之事由惊天刑宗、锁龙寺、修醒生院牵头,是为了天地间人族的大运,还请刑天之主成全。”
复眠仙尊沉沉开口,脸上有着无比的郑重之色,却也有着满满的信心。
参见这刑天之主以往行`事,虽说出自魔宗,行`事有些特立独行,不过总还是心系人族。
陷伏莲醍天子,驰援渡弥仙尊,冒奇险前往北疆暗杀彻雷妖皇,无一不表明,眼前这道子行`事之刚正。
只要道理说通了,此子必然会顾全大局,那不忍的念头,是善民善物的根芽,那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的柱石。
这样的人,说难听点,可欺之以方。
“不交,不仅神威印不交,只要在我手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一样都不会交。”没有丝毫纠结,姜默舒已然是轻笑着摇头。
仿佛拒绝的不是十数家人族天宗,而是十数个想讨要果的熊孩子一般。
不交?!
十数个金丹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家听到的,是否真的是刑天之主所言。
一位雍都的元神默然无语,两位东界的元神眼泛惊讶。
轩鹏仙尊忽然感到心头的石头落了地,虽然未与刑天之主深交,不过为了将尚春如带出雍都,这道子便敢直接施以神通,激发雍都中所有的融身真魔,引发了真魔之乱。
显然,双英都是敢捅破天的主儿,这默剑往日里儒雅随和,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他计较的事儿。
东界的两位元神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刑天之主,再考虑考虑如何。
神威印是你从北疆抢回,我等感激不尽!
但只有得了人皇气运承认之人,方能祭炼使用,于你不过是收藏把`玩之物。
若是需要我等付出代价交换,必然是竭尽所能,定让命昙宗和刑天之主满意。”
另一位元神苦口婆心地劝道,语气中更是带着款款诚意,即便是各位金丹和元神都不由得有些动容。
“不知这位仙尊怎么称呼?”姜默舒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开口询问。
“天魔宗,悲蝶。
当年本宗有两个金丹被刑天之主以金霞蛊教训,跑了一人。
此人不识好歹,擅自挑衅,已被宗里以天魔噬身,阴风化魂。
还请刑天之主勿怪我宗有些多事,实是这等小事不值得你我挂心,扫了干净。”
悲蝶仙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两位金丹一死一伤,当年天魔宗是真的策划过报复,堂堂天宗怎能被一个地宗道子抹了脸面去,不过随着双英之名如日中天,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待刑天神魔出世,当年那金丹当即便被拿下,甚至由悲蝶仙尊亲自出手封灵夺识,视为奇货可居。
虽是祸根,但只要运用得好,也是一桩人情。
如今,不就当众给足了刑天之主面子。
姜默舒略略一回想,不由得哑然失笑,当年若非天魔宗的金丹追杀,显了威名,怕是要跟郑冰尘失之交臂。
自家都快忘了,没想到这天魔宗倒还记得清楚。
“当年的因果还有后续,不过倒也不是坏事,我也懒得计较了,这因果就此作罢,有劳天魔宗了。”
儒雅道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旋即看向三位元神。
难道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清楚么,这都喝茶了,快滚!
逐客之意如此明显,各家金丹如何不懂,往日里对着后辈或是来客,就是以此令其告退,没想到,今日却是自家来享受一次。
不过自家代表宗门意志,却是不能随意退了,更何况三位元神还在争取。
复眠仙尊脸色有些阴沉,向前迫进一步,口中有些急切,“尚祛斋和尚元正有大功于天地,也有大罪于天地,若不是当年印家血脉被人暗害,人皇三族也还有一个备份,不会如此被动。
眼下三姓断绝,当立新皇以重凝皇运,此后各家天宗立下道誓承认新皇,便能巩固其气运。
纯明旨被魔母带走,小荣王还有尚家龙争的气运,若是少了神威印,怕是新生人皇不足以与魔母相争。
刑天之主,你到底为何要阻止此事?”
姜默舒侧过头,对着复眠仙尊淡然笑笑,“仙尊有些冤枉二皇了,这事我恰好知道因果。
印家最后那血脉是郑景星杀的,当日那印家人和融身真魔勾结,欲要叛离人族,更要杀景星灭口,后来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什么?!复眠仙尊有些傻眼,修醒生院将印家所有人的气运集中到印钧千身上,更是让其心怀不甘脱离宗门,以期磨砺出一位绝世的人皇。
结果出门就被斩死了,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尚家人下的手。
不想今日从刑天之主口中,才得知了真`相,当真是有些荒唐。
跑就跑了,叛就叛了,之后的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去灭什么口,偏偏还遇到那金玉麒麟。
“明暗二皇行`事颇对我胃口,所以,若有机会,尚家人能当人皇,我是不会反对的。
当然,你们要立新皇,我也不反对,但也不会支持。”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身带风雅,语带潇洒。
“神威印,是我斩了一个妖皇得到的,想从我手中拿走,可以,证明打得过我就行。”
听到姜默舒如此说来,复眠仙尊和悲蝶仙尊都是一怔,眼中有些纠结。
“刑天之主,不想知道新皇人选有谁嘛?”平静的声音兀自从轩鹏仙尊口中说出,却隐有一丝不容人察觉的窃喜。
姜默舒没有说话,似是毫不在乎。
他确实也不在乎,只要给尚春如足够的时间,再灌溉以针对妖魔二族的烈烈杀伐,以堂堂正道成就人皇岂不是更好,哪里还需要各域天宗承认。
金铁为笔,濯以碧血,天地中书上一阙,且击节,洗过山河再来越。
“新皇人选有三,其一就是郑景星,如此一来,刑天之主可愿拿出神威印?”
轩鹏仙尊眯着眼睛,轻轻一笑,似是成竹在胸,更像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刑天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