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人收了我的聘礼,你就是我的媳妇了,快跟我走!”
知颜刚恢复意识,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扯着她的衣襟将她往外拽。
凡人?
知颜皱起眉头。
天界出了乱臣贼子,要杀天帝篡位,她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锦鲤,但也知道天界动荡,凡间必将生灵涂炭的道理。
为守护苍生安宁,她在关键时刻,自爆仙灵,和乱臣贼子同归于尽。
所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跑到凡间来了?
正纳闷,妇人的哀求声传入耳中。
“夫人,七娘才十四岁,不能将她嫁给一个老鳏夫啊……”
妇人一身粗布麻衣,满眼是泪,脑袋砸得地面“咚咚”响。
妇人旁边还跪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也磕头哀求。
没磕几下,一大一小的脑门上面都渗出血来。
上首端坐的陈夫人拨弄着佛珠串,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旁边一个绿衣少女则是蹙起眉头,不悦地对妇人说道:
“月姨娘,我们陈家已不是当年的御史陈家了,只是寻常的百姓之家。”
“那李老爷虽然年岁略长七娘,但他家中有耕田数十亩,县里还有一个猪肉铺子。”
“七娘嫁给他,以后的生活就有了保障,这是七娘的福分。”
七娘,姓陈,御史,鳏夫……听到这几个字眼,知颜的眼眸蓦地瞪圆瞪大。
不是吧,她竟然穿进自己写的话本子里面了?
她在天界,除了喜欢捣鼓美食,还喜欢写话本子,立志要做天凡两界的话本大家。
眼下这个话本子,讲的是凡间故事,围绕大靖朝陈御史家的两姐妹展开。
陈御史牵扯进一宗贪污案中,散尽家产方才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然而京城却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地迁回乡下老家生活。
嫡姐陈三娘,就是刚才开口说话的绿衣少女,从小享受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吃不了穷日子的苦。
她想嫁给县里的富商之子,继续过好日子。
于是她就怂恿当家主母陈夫人,将庶妹陈七娘,嫁给村里的李鳏夫。
故事中,陈三娘拿着庶妹的聘礼钱,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富商之子,又在夫家的支持下走上经商之路,跻身皇商之列,富可敌国。
最后陈三娘还被皇上特封为端瑞夫人,享朝廷俸禄,可谓风光无量。
反观陈七娘,受尽李鳏夫的折磨和毒打,不到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陈七娘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全身上下都是伤,好不凄惨。
两姐妹的命运俨然就是一个泾渭分明的对照组。
现在,她变成陈七娘了,距离被李鳏夫折磨至死只剩下一个门槛的距离!
意识到这点,知颜大惊,她忙朝李鳏夫喊道:“李大哥!你想成为县令府上的贵人吗!我有办法!我能帮你弄到县令要的金蝉花!”
县令的母亲生了一场怪病,头疼不已,唯有用金蝉花方能根治。
然而金蝉花生长在深山老林中,比千年老参还难寻。
县令为此广贴布告,重金求药。
如果能找到金蝉花,不但能拿到高额报酬,还能跟县令搭上关系。
闻言,李鳏夫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知颜问:“你真能找到金蝉花?”
“能!我能找到!”知颜用力点头。
怕李鳏夫不同意,知颜又补充道:“天黑之前,我一定能找到金蝉花,如果找不到,我就跟你走,再不闹腾了!”
然而,还不等李鳏夫开口,陈三娘先冷笑道:“金蝉花稀有,比千年老参还难寻,岂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
她叹息一声,劝知颜:“七娘,我知道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可李老爷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你就不要再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李鳏夫是村里面出了名的横人,他们收了对方的聘礼,万一陈七娘再转身逃了,姓李的能放过他们陈家?
心中抱着这样的担忧,陈三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知颜找金蝉花是假,想要趁机逃跑才是真。
闻言,李鳏夫果然冷下脸来,冲知颜恶狠狠地说道:“哼,你说得倒是好听,万一你趁机逃跑了怎么办?”
知颜:“……”
可恶的陈三娘!
知颜快要气死了。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李鳏夫分明已经被她说得意动,结果却被陈三娘一杠子给撅了回去。
等着,等她脱身后,看她怎么收拾这个陈三娘!
知颜抿唇,正思索拿什么做保才能取信李鳏夫。
就在这时,月姨娘膝行着爬过来,跪在李鳏夫的脚下,哀求道:“大兄弟,七娘她不会跑的,她要是跑了,我跟您走,我伺候您!”
“还有我,我也伺候你……”
小男孩的声音紧随其后,黑亮水灵的大眼睛望着李鳏夫,分明很害怕,语气却很坚定。
那是月姨娘的小儿子,陈七娘的亲弟弟,陈知渺。
看着都拿自己给她作保的娘俩,知颜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她是仙界锦鲤,无父无母,自然不知道何为亲情,也从未感受过亲情。
现在她知道了,也感受到了。
抹去涌出眼眶的泪珠,知颜看向李鳏夫,冷着声音问:“这样行了吗?”
李鳏夫眯起眼睛,用挑选货物一样的目光打量月姨娘和陈知渺娘俩。
娘俩的模样都不赖。
大的留在家里面当他媳妇,给他洗衣做饭,小的要是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拉到街上卖掉。
赌赢了,他能从县令那里领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还能和县令搭上关系。
赌输了,他能得到一个媳妇,以及一件随手都可以卖掉换钱的货物。
想到这,李鳏夫嘿嘿笑两声,对知颜道:“那行吧,你赶紧去找,天黑之前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你娘和你弟弟带走。”
算计都写在了脸上面。
尤其是他看向月姨娘时的目光,黏腻腻的,像两条臭虫,令人恶心想吐。
知颜摁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转身扶起月姨娘和陈知渺。
“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你们等我!”
说完这话,知颜抬脚跨出陈家门槛,直奔凤凰山去。
月姨娘踉跄着追出来,追了几步又停下,望着知颜的背影无声哭泣。
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她这才牵起小儿子的手,回到她们娘仨住的小耳房,将房门关上,从枕头里面掏出一个布包打开。
布包里面包着的是饴糖,一共有三颗。
月姨娘自己做的。
她一颗,女儿一颗,儿子一颗。
不过现在,女儿用不上了。
陈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刚才女儿走得很决绝,不会再回来送死的。
这样也好,她的两个孩子,好歹能活下来一个。
……就是可怜了她的阿渺。
月姨娘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将两颗饴糖都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拈起剩下的一颗,送到陈知渺的嘴边去。
“阿渺乖,娘给你糖吃,吃了糖,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
小破屋内发生的事情,知颜一无所知。
她这会儿正满头大汗地爬山。
陈家所在的菩提村,背靠凤凰山,山内郁郁葱葱,百年老树成林。
运气好点儿,兴许真能找到金蝉花的踪迹。
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
知颜垂眸看眼自己的身体。
她是受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锦鲤,喝着瑶池水长大,养出了一身的灵血灵肉,找不到金蝉花,她割一碗血出来,也能治好县令母亲的头疾。
她刚才试过了,她还剩下一点点微末的法力,用障眼法变出一株金蝉花,问题不大。
月姨娘和陈九娘对她以命相护,她绝不能让那娘俩落入李鳏夫的手里面去。
知颜一点儿都不敢耽误。
她一口气爬上凤凰山,钻进密林中,找了没多久,心口忽然骤然一疼。
那感觉,就好像心脏被人狠狠扎了两刀。
好好的,她怎么忽然心绞痛起来了?
还有,她为什么忽然觉得很难受,有种想痛哭的冲动?
两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知颜狐疑地摁住心口,打算先坐下来缓一缓。
结果她刚坐下去,就仿佛被烙铁烫着屁股一般跳起来。
待扒开茅草丛一看,知颜更是惊讶得瞪圆眼眸,往后连退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