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几息之前,还是精美的青花瓷盘装着爽口的小菜。
眼下,香气扑鼻的菜肴撒了一大片,瓷盘也碎成了一地青花。
厉雪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从下而上,砸翻了食盘,还撒了菜汤在婢女的胸前。
这个近日来跟他越发亲近的少女,一双明眸里含着泪花,神情很是委屈。
“我……我不是……”厉雪崖笨拙地开口解释。
他真的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只是听见婢女裙角的银铃响得有些刺耳,他就憋不住那股子心烦气躁,必须得把那团火发泄出来,这样他才能好过。
可是现在,他心里好像更不舒坦了。
婢女把眼泪憋了回去,先前相处时积攒下来的那点绮思,全被他的骤然发作给打消了。
这是王爷的恩人,是主子,她本就不该妄想的。
因此,她像所有守规矩的下人一样,乖巧地向他屈膝行礼,甚至毫不吝惜自己的淡绿裙子,直接跪在那些菜和瓷片上,再起来,膝盖附近印了两大片难看的油汤。
“奴婢知错,求公子恕罪。”
“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小厨房通传。”
婉转的两句话,丝毫品不出委屈,直接把厉雪崖的道歉堵了回来。
他疲惫地摆摆手,让婢女下去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自己身体的异常,他自己才会是最先发现的人。
这时候,厉雪崖的脑中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白发白须的长衫老者。
或许那人可以帮他。
……
兰疏影把最后一辆载满财物的马车送走,刚想回去拿上药箱走人,迎面就撞见了匆匆跑来的厉雪崖。
厉雪崖本来不知道她今天要走,跟下人一问,惊了半身冷汗,赶紧过来拦她,好在他赶上了。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兰疏影,并且表示,其实从两天前就有征兆了,他好像听不得噪音,只要声音略刺耳些,他就会心烦气躁,忍不住想发脾气。
前两次有康王在场,他强忍住了。
而今天……
兰疏影露出讶色。
她苦恼地皱眉思索一阵,好似这是前所未闻的奇症,而后在厉雪崖的期待里探上他的腕,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雪崖,你这病状实在蹊跷,从脉象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老朽怕是……无能为力啊。”
厉雪崖失望地收回手,对她的评价不禁降低了。
人就是这样,心情郁闷的时候几乎容不得别人的错。
哪怕他晓得自己的病是被眼前的人治好的,可是她先是在他父亲的瘫症上做不出贡献,现在他的身体再次出现异常,药老还是帮不上忙。
厉雪崖心情很差。
他看兰疏影的眼神甚至冷了下来,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人可疑!
因为他直到今天还在服用这个人开的药,药方变了两次,现在是第三个了,或许他该多找些大夫,看看是不是新药方有问题。
厉雪崖一旦开始产生怀疑,就更不想放她离开。
尤其当他发现兰疏影已经把康王赏赐的财物全部送走,这更让他不能接受,总觉得对方心里有鬼!
于是,他果断开口留她多住一阵子。
兰疏影连连摆手,声称自己是个劳碌命,近来在府里好吃好喝又无甚事做,这身老骨头都要懒散了,她得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需要她的病人。
这话一出来,厉雪崖不太好留她,他眼珠一转,假装随意地开口问道:“久闻前辈有个徒儿,名叫小柳,这么多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见招拆招,兰疏影乐呵呵地说:“老朽派他出去办事,想来是路途遥远,这孩子又贪玩,不知道在哪耽搁了。”
“那前辈这番离去,要是小柳兄弟回到武阳城,他又该如何去找你?”
“哈哈,我们师徒之间自有秘法沟通,雪崖不必担心这个。”兰疏影想了想,又说:“老朽暂时不会走远,就先在武阳周边的村镇转一圈,雪崖若是身体还有反复,随时派人去寻。”
厉雪崖稍稍安心。
正好这时候康王派人来唤他,说是有军情要商议。
要知道,他救康王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守城卒,哪有资格议事?康王突然唤他,显然是打算给他安排职位了!
兰疏影知机地跟他道贺,目送他强忍着激动离开,她捋着长须转身,回院子里拿上药箱,很快消失在王府外的拐角。
当厉雪崖脚下飘飘地从书房出来,想派人去跟踪她的时候,人早就走了。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厉雪崖皱眉,升官的喜悦也被这消息冲淡了些。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找个没差事的兄弟,去探一探柳前辈打算先去哪里,查到以后回来告诉我,必有酬谢。”
那人依言去了。
厉雪崖始终感到有一丝不妥。
但是药老已经不在这儿了,他身上又有新差事,走不开。
康王殿下先前错怪过药老一次,现在对药老深信不疑,厉雪崖知道,如果他想重查药方,只能用他自己的人情,而且那些大夫还不一定肯帮忙。
他头疼地抓抓头发。
这是叶星河走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么需要对方——如果星河在这里,以归雪山庄的名头,定然会有一大群大夫抢着来效劳。
“星河……唉。”
……
同一时刻,归雪山庄内,叶星河也在想着他。
门上加了数条粗壮的铁链,窗户被人从外面钉上层叠的厚木条,目的只有一个:防止少庄主出去。
现在叶星河能做的只有老实地待在房里,抄经也好,发呆也好,都随他。
他每天的饭菜会从墙上新挖的窄洞里推进来,排泄和沐浴就去隔间。跟美娇娥共度良宵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现在能自由出入这里的只有两个人:叶庄主和忠仆叶二。
叶庄主是个手段强硬的女人,她能以女儿身掌管归雪山庄多年,可见其心计能力。
袭庄和剜眼的打击过去之后,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而且,经历过近两个月来的一连串烦心事,这个女人想当然地阴谋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