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熟练地坐电梯，穿过走廊，敲开门。
门里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蹦到她身上开开心心的喊着她的名字，反而是让开身，哑了嗓子：“你来了。”
曲砚点点头，错身进去了，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沉，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等在沙发上坐定，她才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散乱的几瓶酒。
“你喝酒了？”
“陪我喝几杯。”
沙发上的两人双双开口，曲砚一怔。她瞧着王菲儿从杂乱的桌子上挑挑拣拣后拿出一瓶酒递过来。
曲砚伸手接住，打开后伸手跟王菲儿对碰了一下，她轻抿一口，就看见旁边的人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又打了个嗝。
“你妈妈来过了吗？”
刚问出口，王菲儿拿薯片的手就一顿。
“哪能呀，人家多忙呀。”她扯出来一个笑，有些讽刺的说道。
曲砚灌了两大口，酒是从冰箱里才拿出来的，外边环了一层薄雾，入口的冰爽将她的大脑刺的一激灵，她能感受到酒水随着空荡的喉道滑下，顺入内脏，将身体透了个冰凉。
她还记得小时候吃大团饭，李秋红把曲墨抱在腿上，曲毅坐在她的旁边，三个人被一旁的亲戚围得水泄不通，曲墨穿着件粉红色的蓬蓬裙，头上还带着粉红色的发卡，笑起来乖巧可爱，像一个公主一样。
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个人看着旁边的花盯了许久，没有人来和她的招呼，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没有看到过她。
可是明明她也穿了漂亮的蓬蓬裙，带着漂亮的发卡。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就算穿着公主的衣服，也不是公主。
她转身跑出酒店，这是她第一次赌气跑的远远的，想要让李秋红他们着急、害怕。
可当她刚出门，就有一把手抓住她，她一抬头就瞧见大伯。大伯一手抱着个小男孩。
她听见大伯说：“砚砚今天可真漂亮，像个小公主。”
她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亮光：“我是公主吗？”
眼前的男人笑眯眯地蹲下来，刮了下她的脸，“砚砚生来就是小公主，是曲家的小公主。”
后来大伯一手抱着她一手抱着曲成风，踏进她刚才想逃离的地方。
她生来就是公主，是曲家的公主。
曲砚仰着头后靠着沙发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天花板上的挂着的水晶灯投射出破碎的亮光打射在墙壁上。
一瞬间，她听到一旁的女生开口笑道。
“咱俩像不像两个小狗？”
曲砚盯着天花板没出声。墙壁上的亮光摇曳，忽亮忽暗。
“曲砚。”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趴在沙发上的女生，王菲儿脸上红润一片，盯着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直起身迷糊糊的伸出手指指着她。
“你怎么这么丑？”
那手指越过她，指着另一旁空无一人的空地。
曲砚轻笑一声，“你喝醉了。”
王菲儿咋眯着眼，猛地打了一个酒嗝。
“曲砚，你知道高中开学我为什么跟你搭话吗？”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人，说着说着便笑的止不住。
“因为我第一眼，就觉得咱俩很像。别看我天天笑嘻嘻的，我看人可准了。”
王菲儿费劲的站直身子，在沙发上展开双臂，虚虚地转了一圈。
“你瞧瞧看，这房间好不好，大不大，这一整套楼全是我的，我还有好多呢。”
女生垂下手，她盯盯低下头看向淡漠的曲砚，低声道。
“可是我不高兴，曲砚，我不高兴。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也不高兴。”
曲砚眼角微红，她抬着头望着王菲儿，女生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扒开左手的手表，一道道伤疤横卧在手腕上。
“我当时...难过死了，我瞒着保姆偷拿了菜刀跑到厕所，割的时候很疼，血流了一地，我抱着手臂却害怕起来了，我回过头，她就站在我身后，她看见了。”
王菲儿低着头，伸手摩擦着手腕，忽的低笑一声，她抬起头看向曲砚。
“你知道她说什么了吗？”
曲砚没答声，她捏过王菲儿的手，手掌敷在她的手腕上，遮住那一道道疤。白皙细长的手坚固的握紧了她的手臂。
王菲儿看着她的动作红了眼眶，终于哭出声，她哽咽着用另一个手抱住头，将头放在膝盖间。
桌子上的酒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流出来的酒打湿了地毯，印出褐色的斑。沙发上的两个女生，一个正坐着，一个双膝蜷缩低着头。两个人的手臂横跨了中间的空隙，紧紧相连。
“她说让我离远点再弄，她觉得脏。”
女生说完这句话，似是哭累了没了动静，曲砚握着她手腕没有松手。过了许久，她才将女生轻轻的抱起来放到内室的床上，拽过毛毯盖好。
她出了客厅将地上的手表捡起来又给王菲儿带上，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等过了一刻钟，曲砚才醒过神，伸手将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顺便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刚收拾完就听见门铃响了。
她抬步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人。
现在已经是深夜，比她高一点的那个人却画着全妆，一头齐肩的卷发披着，眼睛带着深蓝的美瞳，眼角上扬，微抬头时带着诱气，望向她时像一汪海洋，神秘而又漂亮。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男是女，因为过于秀丽。
在她打量的时候，面前的人也上下看了她一眼，皱了的眉舒展，红唇轻启，“曲砚吧？”
曲砚心下有了猜想:“商锐。”
男生点点头，“是我，王菲儿那家伙怎么样？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
曲砚：“刚睡了。”她侧过身，让商锐进来。
等商锐先一步进来，曲砚才望着刚才一直没开口的另一个男生，这个男生长得过高，她需要仰着头，男生带着黑框眼镜，却又不显呆板，笑起来眼睛眯着，是个很容易得到别人好感的人。
还没等面前这人说话，曲砚就看到一旁的商锐翻了个大白眼，语气中带着愠怒：“别管他，跟屁虫。”
“跟屁虫”没放在心上，他冲曲砚点点头：“我叫周曳。商锐的男朋友。”
曲砚淡漠颔首，侧过身，显示让他进来。
男生瞧见她没有半分的惊讶和抵触，笑的更真切了，抬步进了屋里。
商锐去了内室，曲砚带着周曳先坐到沙发上，她将窗户打开，冲淡屋里的酒气。
“你们喝了很多吗？”沙发上的男生问道。
曲砚坐到他对面，“阿娅喝了很多。”阿娅是王菲儿的小名。
周曳点点头，又问道：“你留下来陪她？”
曲砚：“恩。”
似是了解曲砚不太喜欢说话，男生也就没问她了。两个人低着头玩起了手机。
曲砚把手机拿出来，曲墨给她发消息了。
三个小时之前。
M：【“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曲砚看了眼，没回消息。
除了曲墨，手机上只有推送的广告信息。她伸手准备按了关机键，就瞧见黑白的企鹅头上多出了个“1”。她随手点开一看是新加的联系人。正想伸手清掉，就瞧见人名下方的备注是学弟。
她在脑子里过了两三圈，着实没想出来这号人，但还是点了确定。
“我给你和王菲儿点了醒酒的东西，明天早上会送过来，记得拿。”
曲砚抬头望向沙发上的男生，男生的眼神温柔而亲近，是善意的。
“谢谢。”她点点头。
“啧。”沙发上的两人齐齐回头，商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半靠在墙边。一脸不屑的盯着周曳。
他没盯多久，就走了过来坐在沙发旁，看向曲砚：“这几天希望你多照看她一点。”
曲砚把手机放在一旁：“出什么事了吗？”
商锐把碎发拂到耳后，露出的耳环摇曳闪烁，映着他的脸越发的艳丽，曲砚这才发现商锐穿的似乎是女装。
商锐：“她没和你讲吗？也是，别看她平常废话那么多，其实什么真话都没说出口。”
“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曲砚挑了眉：“发小。”
商锐翻了白眼，“也是能编。”
他正视而又专注的盯着曲砚：“我和她是在医院认识的。算是病友，她是抑郁症，遇见她的时候她状态很不好，而我那时候......”
说着他低头笑了笑，摇摇头，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商锐也没放开。
“我那时候被强制治病，也很难受，我们俩遇见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
曲砚隐约猜到了，她没吭声，全神贯注的盯着商锐。
“这么几年过来，我们病情都有好转，特别是她还主动交了你这个朋友，她妈妈昨天给她打电话了，说让她出国，出国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曲砚一怔，“什么意思？”
商锐讥笑一声，愠怒的笑意挂在脸上：“还能什么意思，她之前就把王菲儿赶出来，这么久还是忍不了，想把王菲儿赶得自己以后永远看不见。”
“上辈子的恩怨非要算到一个孩子上，真够幼稚。”
【凌晨看恐怖游戏真的太爽了。】
【我现在捂着被子，被子无敌！出了被子就是死！】
【我靠，这女鬼好吓人......】
【姐姐不睡觉吗？凌晨两点了。】
“赎灵纸没了，我先去买几个。”
曲墨操作人物，敲定右上角的商家，自动选路。她双手释放，拿过一旁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她之前发的消息，对方还是没回话。
她思量着，电脑游戏上的角色正在和NPC交流，手机上的短信却是叮铃铃的响的不停。她打开后手下没停，将得到的账号密码输入到浏览器，点开网站，入目的照片混乱不堪。对方的效率很高，很快又发来一处私密网址，是几组视频。
她盯着满屏的淫、乱的照片和视频猛地笑出声，正巧游戏角色也买完了东西。
她心情愉悦的哼唱两声，鼠标移动着角色：“让我瞧瞧，从哪里玩好呢？”
“时间不早了，我和他先走了。”商锐起身，他和周曳握住的手却没松开。引着周曳也起了身。
周曳：“早点睡，空调调低点。”
曲砚喝了点酒，原本很迷糊，但听了商锐说的话之后越发的精神。她送商锐和周曳到门边，看着两个人出了门。
曲砚有些不好意思，她瞧着两个人的背影：“祝你们幸福。”
走廊里的两人都停下脚步。她瞧见商锐挑着眉转过头。
“我跟他？”他用手指着周曳，一脸意外。
曲砚无措。
商锐先狠狠的刮了周曳一眼：“这人现在死皮赖脸追我，还没定呢。别听他瞎说。”
周曳在一旁淡定补充：“快了。”
“臭不要脸。”
曲砚盯着他俩离开，才关上门。
她移步到王菲儿床边，床上的女生已经睡得很熟，两个手乖巧的搭在被子两边。
她和王菲儿成为好朋友，第一次被领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诧异，这里是酒店，但好像又不是，衣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衣服，还有客厅里摆着许多的游戏机以及玩具。
王菲儿说这栋房子是她妈妈给她的，作为了十四岁生日礼物。之后她就一直住在这了。
曲砚当时已经猜到了，或许王菲儿有什么事，但毕竟如果本人没提，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有一次王菲儿先洗了澡出来，她无意间看到手腕上的那一道道疤。
在那之后，只要王菲儿喊她过来玩，她都会移开时间过来陪着。
曲砚低下头，把床头柜打开，在瓶瓶罐罐旁边放下一根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