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嫡孙牛鄄在东平郡王穆莳手下做侍卫也有多年了,搜索过海盗女,围攻过水焉,虐待过冼晴晴和成娟娟,狙击过抢走金叮叮的宗师,围杀过戴权,监视过若诗嬷嬷手下高手,又被顺天府借去应付大闹京城的江湖人物跟贾珍扯皮,还差点被言教主打死——幸好那天他轮休。
现在他要陪着出尘道姑查“吸血命案”。宫中出现尸骨很常见,小太监动不动就失踪一个,可能一年半载后会在井里、沟里、夹道里发现他们的残骸。但这一次不同!首先,尸体就扔在路边,也不遮掩一下!哪怕你把尸体拖到阴暗处或者扔河里呢?怎么会如此嚣张?好像杀手根本就不在乎尸体被人发现似的。
其次,尸体不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渐渐地出现了高手和有脸面的宫人。
第三,鲜血被洒得到处都是,似乎是有意为之,为什么?让皇帝震怒吗?还是要陷害华太监?
第四,这么大事居然给按了下去,风平浪静!牛鄄可以肯定目击证人不会少,因为这里是皇宫!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但目前还没有出头控诉的,为什么?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牛鄄率领二十人沿着金水河向东走去,前面是南三所,水砾带孝搬走了,水洱回了老家,目前只有九、十这二位皇子居住。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南三所笼罩在一片阴沉黑暗的阴影里,连蛐蛐儿都不叫,莫说人,猫都绕着走。
门口照例该有小太监值守,但是今天是个好日子,连个鬼都没有看到。牛鄄想,嘿嘿,明天老子一闹,有人要倒大霉了!无论如何这里是皇子居,怎能门上没人呢?规矩呢?
他鼻子张开嗅嗅,心中没来没由地涌起一股来自本能的极端反感与厌恶,好像空气中弥漫着毒气或臭味。
牛鄄四下看了看,正想吼人,一个机灵鬼随从扯了扯他的衣角,牛鄄转身看着他。
机灵鬼道:“牛哥,这个地方不能撒野,怕撞着啥……不如走吧。”
牛鄄犟着,“可是咱们职责所在……”
机灵鬼盼顾左右,从嘴角挤出一句话:“职责再大比不得性命要紧。”
嗯,这个家伙知道点什么。
牛鄄正要逼问,“吱呀”一声,南三所中门无风自开。那机灵鬼眼光一闪,扭头就跑,“鬼呀——”
牛鄄扭头,只见一道黑烟从东三所内飞出,怪啸一声向这边扑来,还有火星从黑烟里崩裂出来。
牛鄄拔刀相拦,转身喝人帮忙,但身后的手下哗哗地都跑光了。如果这是战场……牛鄄有点丧气,这些逃兵个个背景惊人,可能不会立刻阵斩当场,但是自己却死定了。
牛鄄一边叹气羽林卫没用,想着明天怎么处罚这些混帐,一面将刀指向那妖人。是的,他并不畏惧,对方的身法嘛也就那样,并不高明。黑烟火光就是个戏法,一文不值。
那黑影停下身形,背对月光,幽幽地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啊?
牛鄄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九皇子水溻嘛?怪不得那货们扭头就跑……合着所有的人都知道是九皇子在搞鬼把戏,除了老子——他在闹哪样?
水溻注意到对方在犹豫,不快地道:“快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挡路的是太监或者卫士,早就张口就来“我是好人”。是好人最好!杀起来能让本尊的恶念更壮大!让好人的鲜血飞扬如雨吧,天地本无情,好人的慈悲善良正是天地最大的补品,同样天地会加倍地反馈滋补自己。
嘿嘿如果对方揭穿自己是皇子,那更好了,杀起来简直没有心理负担——反正你只会挨打不敢反击。
水溻没等来对方“好人坏人”的回答,心底不耐烦起来,“阻挡本尊巡查皇宫护卫皇上拯救后宫,该死!”水溻立刻宣布了对方死刑,扬手向牛鄄攻来,置明晃晃的刀锋于不顾。
牛鄄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妖精吸血是咋回事了,陪着九皇子玩儿呢。如果任由对方杀,你就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全家光荣。如果你竟然不肯让皇子杀,那就是心怀异志、行为叵测,正好该死!
牛鄄立刻理顺了这个逻辑,不由得暗中叫苦。怪不得没人揭穿此事,里面“居心”二字简直就是诛心。你要显示“忠心”就只能任人宰割,稍有反抗,就是不轨当诛。
天啊!这么倒霉的事怎么让老子碰上了?镇国公的面子能不能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但如果任由对方杀,则心有不甘。若竟然敢反抗,就会血染道途,四溅飞落。所谓的妖人吸血,其实只是泄愤,有心人到处宣扬鬼神妖怪,是为了隐藏皇家功夫的痕迹。
牛鄄简直要气疯了,在电光火石的半秒钟里他想通了一切,然后——转身就跑。
于是后宫出现了奇景:武功高强的牛鄄跑得烟尘四起,装神弄鬼的水溻跑得张牙舞爪,围观群众躲得七零八落。
牛鄄和贾蓉同岁,这两年就要放出去到边疆打磨军功,走王子腾、贾赦他们步步晋升的老路了。这个困境不算太难对付,他只一瞬间就想到了两个破解法子:去乾清宫,把事情闹大;去后宫让皇后处置……如果水焉在就好了,分分钟教水溻做人。
又一秒钟,他想起一个人来,哈哈,就是她了!
七公主水姮看着镜中的花容月貌有些失神。她的眼睛亮如明星,黑得极通透,好像能轻易看透对方。她的鼻子极小巧俏皮,中和了部分目光中的杀气与意志力。她的嘴角上有一个小酒窝,为了突显这个酒窝,她自幼爱笑。
在皇家女儿中,她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老十一,小幺妹。但她是最受欢迎和照顾的,哪怕是二货水涗也得绕着她走。
水姮细心地将嘴唇上的绒毛清理干净,这个过程需要极其复杂的手法,一个不当心做过了头,细绒毛会重新生长,若变成胡须的话,那可做不得人了。
天气炎热,母亲和她比较要好的妃嫔在水边小酌,从北海捞出来的甲壳类生物据说有奇特的鲜香,浸了酒生吃是许多中年妇女的最爱。特别是晚上,月明星稀光线昏黄,就算吃得汁水四溢也不显眼,还能搭点小酒。
水姮并没有这个幸运,日前也不是该享清福的年龄。她白天要习武,晚上还要研读天网过去一百年的记录,特别是近五十年来的人事变动,敌对方的研究报告和国内形势研究,以及皇家尴尬之内幕。
出了这个门儿,记录上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提一个字。否则要么亡国,要么灭族。
看看夜深了,水姮放下镜子,领着她的侍女慢悠悠地向自己的小院子踱去。那个院子曾经陪着她度过了人生最美妙的少女时代,但是她很快要搬到天坛那边去了,和历代天网总统领一样,开始建立自己的班底。
夜晚的后宫并不友好,有人影时不时地从暗处探头探脑,看着灯笼上的“七”字还不放心,要瞅瞅是本人才肯放行。
水姮耐心地等待着口齿便给的丫头和侍卫们交涉、打口水仗,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心底里涌出了一股“今夕何夕,天地无心”的感慨。
还没等她感慨完,从面前掠过两条人影,前面那人喊:“有本事你追上我再说。”后面那人喊:“呔,贼子停步!且让我杀了你。”
水姮一愣,目光看向丫头,示意她去干涉一下。其实不用她遣人,那牛鄄就是冲着她来的!如果天下还有人能震慑水溻,恐怕除了皇帝皇后妃子外,只有天网总统领了——下一代的也算。
果然牛鄄的阴谋得逞,那水溻嚣张跋扈的气焰在“七”字灯笼光线笼罩之内立刻收敛,变得和气有礼,翩翩若仙。
水姮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牛鄄,再看看气喘如牛的弟弟,心底里翻上一股厌烦。这二人的居心只一瞬间就如白纸黑字般清楚了。
“明天一早你二人来见我,”水姮毫不客气地道。在水溻入东宫前,水姮不必给他留面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除了要尊重皇帝意见,连九皇子的母亲梅妃也不必太给脸。
水溻咬着嘴唇不说话,牛鄄则应了声:“遵命。”
水姮抬起眉毛道:“老九,怎么长能耐了?”清冷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阴影中的羽林卫倒退了几步。
水溻道:“我在和牛统领闹着玩儿,七姐何必小题大做?”
水姮道:“闹着玩?那么宫中被你无端杀掉那么多人也是闹着玩儿的?”
水溻冷漠地道:“你为了几个下贱之人同我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