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因你中意

下午的太阳偏西,照在太白居青布的幌子上,温度已不再那么热烈,但阳光还是很刺眼,晃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老板娘一身淡绉纱紫色衣袍,领口妖娆的开的很阔,伏在柜台上,白皙的右手衬着面颊,宽大的袖口堆在了桌上,露出润泽纤细的前臂。她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眼睛有意无意的瞄着门外热闹的市集。

干净的石板路被小镇的人踏得光滑玉整,杂乱却富有韵味的声音传遍着大街小巷,人家门前的抱狮石鼓静静地伫立着,就在这条古色古香的宣化街上,三个白衣人面如寒冰,直直的向太白居走去。

老板娘嘴角一勾,双眼中的霞光闪了闪,心里觉得十分舒坦,拈着盘中的瓜子,送入殷红嘴唇里的大白牙上面,娴熟的磕开。

“哟呵,杨公子回来了,不知你为奴家把话带到了吗?”

杨靖宇面无表情,持着桃木扇的右手轻覆于胸前,走到柜台前,淡淡的望着老板娘。

眼前这个闲适而慵懒老板娘,媚眼如丝,一眼秋波锁柳烟,莞尔对着杨靖宇启了烈焰红唇。见着杨靖宇近在咫尺,便轻轻伸过了手,扫了一阵香风,向他的脸蛋摸去。

“尽尘自杀了!”

杨靖宇眉峰凌厉,一把抓住老板娘白皙雪嫩的手腕,死死捏住,冷冷的道:“老板娘,您这手伸得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老板娘脸色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杨靖宇会不避让将她的手抓住,娇喘着声音道:“你弄疼奴家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就在下这点力气,恐不够您挠痒痒吧?”

杨靖宇放开老板娘的手,扭头坐在桌前,满脸凝稠似的冷意,渐渐卷在安静的客栈中,垫上一层寒气。

老板娘收回发红的手腕,不满的噘嘴揉着,心里却是有些奇怪杨靖宇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暴躁。但转念一想,不禁嘴角勾起,灿烂的脸上宛如一朵红艳的玫瑰。

是啊,尽尘死了,杨靖宇唯一的线索已断,不生气才怪呢。

老板娘踱着小碎步,轻轻的挥着袖袍,就这样走了过来,凑着杨靖宇的身旁坐下,脸上又挂上浓浓的笑容,惑然道:“那小白脸可是一寺主持,怎就突然自杀了?”

杨靖宇冷冷的扫了一眼老板娘,意有所指的道:“这话,你该问问你自己吧!”

老板娘笑了笑,卷着袖口优雅的提壶倒茶,看着淡金色的茶水倾入了盏中,漫不经心的道:“杨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奴家要是知道为什么,还问你做甚!”

老板娘将倒满的茶盏递给杨靖宇,却发现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看,不禁脸上微红,柳眉一弯,有些羞臊的道:“奴家今天是不是很好看?”

杨靖宇用手推开了茶盏,沉声道:“张婆婆昨夜还有话要对我说,不想今日就上吊自杀了,尽尘大师是当前我能够查到这月魅背后主使者的唯一线索,谁承想他也自杀了,你说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觉得我的身边有一个很可怕的人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对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一边说着,杨靖宇还将目光移到了老板娘的脸上。

“你在怀疑奴家?”

老板娘被杨靖宇这番话吓了一跳,茶盏掉落,溅了满地的水花。只见她“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的解释道:“奴家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做得出来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你不用再解释了。杜十娘啊,你以为杀了张婆婆和尽尘大师,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错,你的计划确实天衣无缝,连我都差点被蒙在了鼓里……只可惜,你太心急了一些,非要置张婆婆于死地,如果在下没有说错的话,当夜她应该是看见你换了身黑衣服悄悄出了门,你为了不让她将此事说出,于我休息之后,偷偷去柴房将她杀害,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迷惑我,是吧?”

老板娘呆滞住身子,娇颜媚态的脸上花容失色,使劲的摇头道:“公子,张婆子分明就是自杀,你可不能诬赖好人。”

“当然,我会让你心服口服。张婆婆的百会穴微微浮肿,舌头往后缩,这死状不是因上吊自杀造成的,你以为伤口隐藏在头发中,我就看不到了吗?而尽尘虽死于自杀,但你绝没有想到,他临死前手中握着的木块和泥土,却是一个象形的‘杜’字,一切皆指向你,杜十娘!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是这姑苏镇百余年杀人月魅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我绝不能让你在继续作乱下去!”

杨靖宇眼神一凛,在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已向前跨出,一阵罡风扬起了他的长发,手中的桃木扇“哗啦”一声发出凌厉的白光,击向脸色苍白的老板娘。

老板娘柳眉深锁。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杨靖宇如此聪明,也没有想到,尽尘留下的那一块木,一柸土的真正目的,竟让要将她的身份泄露出来。

既然身份被拆穿,她干脆卸下了伪装,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面对蹿上来的杨靖宇,她灵动的眸子一转,只是轻轻抬手,拂袖横扫。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她身上激出,与杨靖宇迎上的桃木扇撞在一起,强大的光波霎时从二人之间掀起。空荡的太白居客栈,一时桌椅横飞,绮霜绮露脸色狂变,她们虽隔得远,但两人战斗的余波还是接触到了她们。

二女仓促提剑抵挡,身子撞飞窗户,狠狠地摔在大街上,口喷鲜血,俨然被余波震伤。她们相互扶持站起身子,盯着太白居客栈两道不断交锋的身影,满脸的担忧。她们很清楚,哪怕是一股小小的余波,二人都险些承受不下,而身在其中的杨靖宇能斗得过杜十娘吗?

突然的打斗声吸引了数不清的行人赶过来,他们抬着头,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张望着。

太阳渐渐沿着轨道西沉,天空中出现了一朵朵火焰般燃烧着的云霞,一片片一簇簇,在太阳的映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它们似在不断地变小,四周边缘颜色逐渐淡化下去,余留中间部分越来越红,最后竟然变得如同鲜血一样红,死死的罩在灰色的天空中。

夕阳留下了一串余晖,沉在大山下,照在了门前观望的行人身上,毫无征兆的,一把银针从太白居的里面扫射了出来。

“哗啦啦!”

靠得最近的一群人全部栽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惨叫声不绝于耳,打破了太白居客栈里激烈的打斗声。

杜十娘踏地而起,轻盈如燕的身子向着太白居的穹顶飞起,单手拂出一股真气,那穹顶顿时破了一个窟窿。她对着杨靖宇嫣然一笑,只身钻出那窟窿,落在左边的飞檐上,俯视着街上的行人,脸上挂着如同曼陀罗盛开一般的笑容。

“杜十娘,你又滥杀无辜!”

杨靖宇紧随其后,落在右边的飞檐上,背上松垮垮的头发显得几分凌乱,白色的衣服上也多了几个鞋印。他扫了一眼地面死去的十数人,眼圈渐渐发红,满脸不忍之色。

杜十娘脸上笑容不变,瞥了一眼夕阳西下,见红霞映天,一排飞鸟寻着栖息的山林讯号,排空直掠。不由得张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还对杨靖宇挤了一个媚眼,才轻轻道:“这些人啊,就是太胆大包天,竟敢在这里明目张胆观看,打扰奴家的兴致。我不杀光他们,已经是给足了杨公子的面子,你难道不感动吗?”

“哼,休得油嘴滑舌!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在这样做?”

杨靖宇微持着扇,身上虽然被杜十娘踢了出几个鞋印,倒也没受伤。

杜十娘站在飞檐上,缓慢的拉上耸到肩膀下的长衫,浑身的气势如若一望无际的大海深沉雄厚。风儿撩起她的长发,在夜幕渐来的时分,影影绰绰勾勒出她妖娆妩媚的脸蛋和丰韵诱人的背影。她平静的盯着杨靖宇英俊挺秀的面庞,勾人的眸子里泛着秋波,带着几分温柔,几分强势,咯咯的笑道:“奴家啊,奴家就是百年前震惊九州大陆的星月使者之一的逐月!”

杨靖宇一惊:“那死在九重门门主之下的星月使者是谁?”

逐月嘴角轻扬,娇笑道:“杨公子啊,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那是奴家的替死鬼。”

杨靖宇又问:“如果我没有猜错,姑苏寺下面镇压的恶魔猲狙就是追星吧?”

“没错,她是万魔教的叛徒,是圣女亲自给她喝下了猲狙血液,让她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上古恶魔!”逐月一一坦诚。

杨靖宇缓缓出了一口气,道:“万魔教大费周章搞出这一件事,绝不可能是为了惩治一个叛徒那么简单。你们万魔教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逐月脸色一沉,缓缓的摇了摇头,无奈的道:“恕我无法奉告,万魔教自十八年前突然消失在九州大陆,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奴家现在是个自由身,不受教里的约束。杨公子,你年轻有为,道行高深,才貌双全,奴家很中意你,才对你说了那么多。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如留在我身边,和我做一对人人羡慕的鸳鸯可好!”

杨靖宇这才明白为什么逐月会向他交代了那么多,峰眉顿时一拧,直言不违的道:“鄙人杨靖宇,不与恶人为伍,你杀了姑苏镇太多人,我与你,只能做敌人!”

“你可真是固执,我逐月有什么不好,除了圣女太过绝艳,我不能比之外,天下女子,谁我不能比!”

逐月轻轻抬起来了手,就在自己的前颈之下,一把撕下了带发的人皮,露出一张更加惊艳绝伦的脸蛋。只见她轻轻甩了甩脑袋,一头水润的长发披散而开,在星星点点的星辰之下,发着海浪花的光泽。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峨眉纤细,鼻若琼花。素颜不点,可容万里江山,樱唇一扬,江山多娇绝世芳华,冷傲灵动中又带着几分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难怪逐月敢称天下无人可比!

纵是美人如画,杨靖宇的目光一怔,此刻大脑中竟然浮现的是在瑶池圣地惊鸿一瞥的那个俏皮的小仙女。

她此刻在哪里?

杨靖宇望着逐月的正颜,不禁发起了呆。

逐月心中一喜,果然天下的男子都一样,可这样,会不会有点让她失望了?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

清冷的声音将沉浸在回忆中的杨靖宇拉回现实,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又抬头望了一眼逐月,便躬身作揖,坚定的道:“不用想了,你虽姿色绝艳,但鄙人不会受你半分魅惑。鄙人也不会怜香惜玉,请用出你最强的招数!”

话语未了,杨靖宇张开双手,身子像离弦之箭激射出去,右手中的桃木扇,突然在月色下变成了亮堂堂的银白色,扇头刀锋凌人,随着一股浩然之气,护在了杨靖宇的周身。好家伙,竟然是一把灵宝扇。

逐月听闻杨靖宇的话,不觉内心失落,又觉很开心,嘴角不自然的勾了起来。就在杨靖宇向他击来的时候,她双手成爪,带着一股罡风抓了过去,速度之快,如同闪电惊起。

杨靖宇一招被逐月轻松化解,随着一块衣角从胸前落下,杨靖宇低头一看,冷汗霎时溢上他的额头。逐月的手差一点点,就抓到了他的胸膛。太快了,逐月的速度他根本比不上!

“你果然不一样,不过这样做,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分别!”

逐月停下动作,声音漠然极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激动的颤抖,杨靖宇的做法让她兴致愈发的浓厚。这样的男人,可足够吸引人的,比那布袋和尽尘都不知帅了多少倍,关键是,她喜欢他的秉性。

杨靖宇面沉如水,高大的身影立在屋脊上,波澜不惊。这一次交锋,他落在了下风,逐月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可眼下,他必须,或者说是只能这样做了:打败逐月,将未完全变成猲狙的追星杀了。不然,九州大陆必将因为这一只妖魔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成功便成仁,死就死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再次向逐月杀过去。只是短短一刻钟,俩人便于太白居屋檐上对了几百招。逐月招式狠辣,一双手幽光浩瀚,坚如磐石,上劈下切,从容不迫,杨靖宇虽手持灵宝,奈何速度实在跟不上逐月,身上破开了几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襟。

下方的绮霜绮露看得心忧不已,如果杨靖宇这样耗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逐月杀死。二女对视了一眼,明亮的眼睛里都是视死如归的坚定,他们不能让杨靖宇去死。

“啊呀,怎么打起来!”

还没等两个小姑娘拔剑飞起,一个执杖负箧的落魄书生从二人中间挤了进来,抬着脑袋望向屋顶上不断厮杀的两人,啧啧的摇头道:“二位姑娘,咱们见过面,银子,记得我吧!”

落魄书生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正是下午时杨靖宇给他的银子。

绮霜绮露此刻哪能听得进去落魄书生的话,一把推搡开落魄书生,就要运气飞起,谁知那被推开的落魄书生双手一伸便抓住了她们的肩膀,轻轻往下一压,令她们无法动弹一分。

“你们上去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落魄书生一双杏漆一样的眼睛发着睿智的光芒,十分和气的左右看了看绮霜绮露,轻声道:“看得出来,杜十娘并不想杀你家公子,不然,他早就死了!”

他抬起来了头,深沉的目光一眼扫到了逐月的袖口,又自信满满的说道:”五招以内,你家公子必败,杜十娘这人喜怒无常,也许你家公子会死,但我救不了他!”

一轮明月挂在了天空,天穹被褐色的夜幕渐渐笼罩,夜已来临。太白居客栈房顶上,两道不断交锋的身影骤然分开。杨靖宇气喘吁吁,展开的桃木扇上银光大盛,他双手结印,只见桃木扇绽放出一个强大的光波,投射在逐月的眼睛里。逐月只是微微一笑,双手不紧不慢的一抬,妖艳的身姿仿若遗世独立,睥睨天下的魔女。

须臾,一股压抑的力量从二人身上扑向了天地之间。脚下的太白居客栈,竟承受不住巨力,轰然坍塌了下来。一股烟尘滚滚扫向四周,淹没了大街上慌忙躲避的行人,随后烟尘又沿着高空直上,就要遮住于半空发出强烈一击的两道身影。

绮霜绮露眼圈发红,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们想要扑上去救下杨靖宇,可身子被落魄书生死死禁锢住,怎么也动不了。她们只能睁大了双眼在漫天的烟尘之中,仔细寻找着两道分开的人影,却猛然看见绝色女子举起了右手,于袖袍中射出一枚银针,击向重伤直坠的杨靖宇胸口处。

随即,漫天的灰尘彻底掩盖了两个人,就向被云雾遮盖住晴空一般。

“跟我走!”

落魄书生一把拽住眼泪夺眶而出的绮霜绮露,拉着就向一个巷子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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