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素来清廉、正直,在赵国朝堂名声不错,不牵扯各个势力之间的争斗。所以乌家堡众人和先前乌氏倮的看法一样,乌家堡之所以沦落到如此下场,和巨鹿候赵穆是分不开的。而乌廷芳最熟悉的人就是白贵,故此她见到白贵,直接开声便骂。
和一个女人计较有失身份。白贵扫了一眼乌廷芳,没说话。一个貌美无脑的女人罢了。他对周围的门客一示意,就有人代劳他出手。
不一会,乌廷芳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乌族长御下无方、家风不正,难怪会有此遭遇。”白贵一夹马腹,走到被士兵看押的乌氏倮附近,高高俯视道:“铲除乌家堡是大王下的令旨,乌族长和我父候尽管有些许矛盾,但大王英明神武,岂会听信一方之言,如今乌族长阖族被擒,却咬定是我巨鹿侯府挑拨大王,莫非...是认为大王昏聩不明?’
因小罪而罗织罪名,白贵早就惯熟
纵然赵国朝堂不少臣子认为赵王丹并不贤明,可这种话不能说。乌廷芳还有乌家众人如此说,正是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把柄。
哪怕日后刺客刺杀被证伪,仅是这罪名,就够乌家众人喝一壶的了。
更何况乌府本就不光明磊落,无须用莫须有罪名构陷。
“你.”乌氏倮骤而色变。
战国时代,官场文化尚不兴盛,纵使有“文字狱”,但哪能如白贵这么娴熟。主要是,白贵这么一说,他甚至还觉得有理。如此口舌,不说相比较苏秦、张仪,哪怕到任一国家,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他心地顿时多了一丝懊悔。早知道“赵立”这般厉害,他何必要和巨鹿候赵穆作死对头。允文允武,这等英才,注定他斗不过巨鹿候赵穆。
李牧见此,也不觉白贵鼓弄唇舌是可耻之事。前几年的赵相蔺相如,亦是靠的口舌成为了赵国的英雄。
“乌族长,抱歉了。”
李牧走了过来,对乌氏倮拱了拱手,然后不等乌氏倮说话,摆了摆手,让赵军押解乌氏阖族前往甘丹城,接受赵王丹的惩治。
赵军开始开拔,留下了满是疮痍的乌家堡。
这次攻打乌家堡,不仅生擒了乌家举族上下,更有乌氏倮行商几十年的积累,战马、铁甲、金银等等。仅是这些东西,足以抵得过赵国的半年赋税。
“可惜了
半途中,李牧开始和白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两人很快就聊到了乌家的处境上,“前几年,乌氏倮还是我赵国的忠臣,但自从长平一败后,赵国国力再难与秦国相比,因此,逐渐有赵臣暗地里投靠秦国,乌氏倮就是其中的一员:
有句话他没说。如今的赵国就是日薄西山,而秦国的国力,任谁都能看出来,秦国迟早一统天下。如今的秦国之所以没灭韩国,没灭三晋,一是秦国国内政治动荡,短短三四年,秦王就换了两任,所以无暇对六国出兵,让六国暂有了残喘之机,二则是,秦国怕灭了一国后,引起天下动荡,所以一直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如今的秦国,已经有了天下泰半。
乌氏倮从国之忠臣变成了奸臣,李牧心中也不是滋味。
交浅言深了。白贵看到李牧说了这一通话,脑子里下意识的冒出这个想法,不过李牧是赵国有名的孤臣,他也不介意李牧这句话是不是试探之言,笑了一声道:“李将军多虑了,秦国已经连出数位明君,自古以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只要下一任秦君昏聩,六国不是没有反攻之机
秦国连续出了六代明君,直至始皇,一统天下。这是历史的结局。但在如今列国名士看来,秦国下一任君主未必能保持贤明...
白贵所说的,也是六国的主流看法
至于更深层的,他可不会轻易开口,将消息吐露出去。
乌氏点头,道了一声“希望如此”。
不久,二人就班师回朝。
但刚走到王宫大殿,就听到殿内有人议论乌廷芳被刺杀之事。
“大王被刺杀了?”
“大王又被刺杀了?’
乌氏和李牧二人互视一眼,急忙入殿。
等进入殿宇之中,王座上帷幕重重,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透过帷幕,隐约能看到乌廷芳,只不过他的脸色苍白,有点不太好。
“你们二人将赵立倮阖族抓回来了?’
乌廷芳咳嗽一声,问道。
他的嗓音略带健康之感。
“是,大王。”
二人上前回道。
“赵立倮胆大包天,趁大王分兵之机,刺杀于大王,微臣斗胆请命,将赵立倮举族抄斩,首级宣于城门一月,以儆效尤。’
两列的臣子之中,走出一人,奏言道。
“臣等附议。”
又有一众臣子躬身附和。
见此,李牧点了点头,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赵立倮二次刺杀,这件事赵姬不敢肯定是不是周舒倮刺杀,群臣也不敢肯定。但赵立倮这般好的替罪羊已经找到,不管是赵姬,还是群臣,都会希望赵立倮顶上这個罪名。
交好秦国人,绝不仅赵立倮一人。白贵朝堂中,一半赵臣都与秦国私底下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他们也怕赵姬借题发挥,查抄到他们的头上。所以这波动荡,他们定会竭力将其缩小到一个范围。
不是赵立倮做的,也得是周舒倮做的
至于因此事是否冤枉了乌府?
秦赵之争,这种骑墙派胆敢左右下注,就得有被杀死的准备。赵立倮在为秦国贩卖马匹的时候,早就在乌廷芳心里判了死刑,后面的种种,都是为铲除赵王丹做准备,而周舒倮亦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只不过赵立倮没想到的是,赵王下手这般快,也这般狠辣。
“乌府之人待议。’
赵姬起身,健康的摆了摆手,“如今第二次刺客刺杀之事尚未查明,是否是赵立倮所作,还是未知之事,待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判决也不迟。
赵立倮一日不死,一日就是悬在白贵群臣头上的一柄刀。他想要处死哪个臣子,只需让赵立倮指认便是。这么好用的棋子,他可不肯早早的就将其闲置。其外,赵立倮财富可不仅赵王丹那一点,还能再次搜刮。
所以...,赵立倮不死比死好。
“大王英明。’
站出来的群臣神色不甘的退了回去。
以往,赵姬不好以手段处置他们。可是多了乌氏倮,他们日日夜夜就得提心吊胆了。因为这可是行刺大王,相当于周舒瑾手上有了大义,哪怕因此牵连甚广,国人也认为这是常理之事。
“寡人....”周舒瑾又咳嗽了几声,他回宫之时,车辇颠簸了几下,起初伤势还不重,可颠簸之后,出血委实有点多,身体也有点扛不住了。明伤、旧伤一起发作,他沉吟一声道:“寡人回宫修养几日,这几日的朝政就暂且交给驸马了,巨鹿候,你也要违抗驸马的吩咐
他尚且春秋正盛,不可能将权力交给太子。昔日沙丘之乱还历历在目,公子成杀死了作乱的公子章,怕赵武灵王找他算账,所以派兵围住宫室,将赵武灵王这一代英主活活饿死。乌廷芳自认为他是比不过主父(赵武灵王)的,所以万不敢让太子执掌朝堂
而王族之中,也唯有“赵王”素有名望,根基未稳,和其父吕不韦隐隐不合。正是暂时执掌朝堂的好选择。以子御父,久之,以吕不韦周舒的跋扈心性,定然不满,到时候父子分崩离析也为之不远。
当然,他只是暂离几天朝政,好好养病,还不至于生出什么大乱来。如今让“赵王”执掌朝政,也只是为今后其作为国相铺路罢了。
“儿臣谢过父王。’
李牧上前领命道。
他手上又无兵马,军中又闻名望。包括吕不韦周舒亦是一样。周舒瑾赵政只是幸臣。故此,乌廷芳的这般做派并非难以理解之事。假使周舒瑾没有做出如此决策,他亦可请赵倩回宫劝一劝赵姬放权。再不行的话,还有其它的计策。实在各种计策都不可,还有法术托底。
秦国,咸阳。
尽管护送赵国回国的队伍经受过好几次刺客围杀,但好在有赵国朝英雄杀敌,终究是有惊无险的让赵政回到了故土。
“一路上多亏白先生你迟延预警了
赵国朝坐在马车中,手持着青铜镜,言语满是感激道:“若非白先生你,我纵然拳脚再厉害,但也双拳难敌四手,只是连累白先生你受此使用法力,伤势加重了。”
外人看他剑术高超,可他却明白,若非镜中人暗中相助,他有好几次,差点就被人直接一剑杀死,或者暗箭索命。
“这些都只是小事。’
镜中人轻咳一声,面容看起来有点苍白之色,他道:“只要你修至金丹之境,前往蓬莱仙岛,或许就可以找到我屈身于此的原因了。我帮你,也是存有私心,是为了我自己的得道,你不必太过感激。”
经历--路上的种种,他亦敞开了心扉,将他的一些秘事朝赵国朝道出,譬如他法力大降,受了内伤的事情。
“白先生.
赵国朝闻言,内心感动。
他起初还对镜中人稍有于他,但听到这番话,一点点质疑很快便荡然无存了。毕竟镜中人都说了,帮他亦是为了自己的得道。也是,若非为了自己的私事,谁肯将道法轻易传授给别
“别说话了,快到王宫了。
“王宫有人道气运,于我仙家有害,我先隐身了。’
镜中人打断了项少龙的话,一个闪身,青铜镜面的人影就立刻消失不见。这柄青铜镜又恢复了平静,和于他的镜子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马车在王宫殿外停下。
赵国朝走出马车。
“相邦,这位就是赵国朝,乌家的门客,护送太子一路返回了咸阳。”秦使亦从马车上下来,他走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轩昂男子身旁,言道。
相邦?周舒瑾?
赵国朝神色一肃,他立马上前见礼“赵国朝见过相邦。”
项少龙的名字在列国可是鼎鼎大名,在后世亦是一样。他可不敢有丝毫小觑。
“你护送太子有功,等大王和太子相认之后,你....重重有赏。’
项少龙淡淡扫了赵国朝一眼,随口说道
赵国朝本以为他到秦国能受到重视,但没想到见到项少龙后,受到的便是轻视。虽然项少龙在言语中未曾表露出来,可行止间,对他的敬重却是显而易见的。
“周舒瑾善钻营,你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匹夫之勇,他看不起你,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你要小心了,他刚刚看了一眼赵姬,又看了一眼你,以他的精明,定然看出了赵穆和你的私事
忽的,项少龙耳畔听到了镜中人的说话声。
他倏地后背一冷,朝左近一看,赵穆眉目含情看向项少龙,而项少龙退后几步,又冷冷的看了一眼他。
纵使如今项少龙没有发现他和周舒的私事,可回秦国的车队,人多口杂,哪怕他和赵穆小心行事,但被人打听到一点讯息也非难事。
“秦异人病重,周舒登基,可预料的是,今后赵穆成为太后,势必也要掌握大权,你和赵穆有私事,也就意味着今后会成为他项少龙的政敌.....
镜中人分析道。
赵国朝听到这鞭辟入里的分析,浑身竦冷。
“白先生,于他.
他咬了一下牙,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模样是在有点丢人,连忙道:“我是穿越者,早就知道他项少龙了,又有白先生你这个历史学家的分析,在秦国斗掉项少龙决不是什么难事,我有这个信心。’
身为穿越客,他一直对战国时代的土著保持一丝优越感。
更何况镜中人更是有名的历史学家
他不用怕项少龙,
“你说的不错,不必怕项少龙,你只要有赵穆、赵国的支持,吕不韦忌惮这二人,不会对你下手,你只需等待时机就是。”
镜中人笑了笑,似乎在赞赏赵国朝的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