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紫取下那副黑框眼镜，把自己身上那套半永久的黑白西装脱下来，换上了柯珍给她的衣服，鹅黄色的长衣长裤，款式是多年前的老样式，但是材质舒服，穿着大小也合适。
柯珍拿着感冒药端着一杯温水上来了，一看到也笑了，“果然穿着正好，咦，孩子，你年纪不大吧？摘了眼镜我怎么看着更小了。”
“我今年21岁。”
“怪不得，刚刚我看你这穿着打扮，确实比你实际年龄老成多了。来，先把药吃了，免得感冒加重了。”
“谢谢。”
玄紫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过药，就着温水喝了下去。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玄紫。”
“那我叫你小紫怎么样？”
“好啊。”
玄紫随着柯珍下楼，透过窗户看到黄忠一个人坐在亭子拿起画笔在画架上涂涂改改，脸色严峻，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点燃的烟，画一笔就抽一口，脸上有些烦躁，似乎是怎么都不满意。
“小紫，你看到我家老头子了吧，他每天坐在亭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他这样的人哪里适合给人当老师啊，”柯珍感叹道，“画起来都没完没了，这幅画已经画了好些天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没画好就一天到到晚在亭子里，不吃不喝的，也不打理自己，困了就在椅子上睡觉，跟个流浪汉似的，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婆婆，我知道老爷子是个画痴，我也正是佩服他这一点，所以希望他能当我老师。”
“可是就他这样的人，要是真当了你的老师，根本没有耐心指导你画画，而且他眼光还挑剔得不行，一旦看到一个人画的不符合他的心意，认定没有画画天赋，说什么都不肯教的。”
柯珍苦口婆心地说：“我正是因为了解他，所以才劝你，之前像你这样想要来当他学生的年轻人也有不少，老头子一看到他们画的画，好多人都被骂的狗血淋头，我看你小姑娘家家的，不忍心你被他骂，所以我不希望你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他身上，因为我家这老头子说白了就是个老顽固！”
“婆婆，谢谢你的劝告，但我还是想试试，因为除了黄忠老爷子外，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学生，我觉得，只有他，能当我的老师。”
这话对于一个毫无名气的画手来说，着实有些自大，但是柯珍却忍不住笑了，眼神停留在她带来在画册上，“这样，你要是不介意，不如让我先看看，我跟老头子这么多年，对油画鉴赏方面也有那么点经验。”
“好啊。”
玄紫把画册递给柯珍，柯珍翻开了画册，一页页。
看着看着，原本淡定的神情变了，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到最后甚至双手捧着画册站起来，激动地说：“这，小紫这些真的都是你画的？”
“对，很多都是我平常空闲时间画的。”
“画的太好了！我这辈子跟着老头子见到过无数幅画，要不是知道是你画的，我还以为是个有几十年画功的大师画的！”
柯珍捧着画册，激动地牵起玄紫的手。
“小紫，走，跟我一起把画册拿给老头子看，我不相信他能放过你这么好的苗子！”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看看！”
“干什么！我忙着呢！”
“忙什么忙！这么多天都没画好！就这一会儿就能画好了？”
柯珍把画册塞到黄忠手里，笑着说：“你快看看！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小紫这么个好苗子，你要是错过了！我都替你心疼！”
黄忠放下画笔，眼神带有疑惑，“真的假的？”
柯珍是他的妻子，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油画鉴赏的能力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堪比不少收藏家了，他还从来没见到这老婆子这么激动，难不成这丫头还真不赖？
黄忠接过画册，一页页翻开，不一会儿脸色也变了，喃喃道：“这丫头画功挺深厚啊！空间层次感处理得不错，色彩和明暗的运用上也挺到位，笔触大胆，情感流露也很充沛。”
“是吧，小紫这孩子真的不错，老头子，你要不考虑一下，就把她收了吧。”
黄忠脸色犹豫，看了看笑着的柯珍，再看了看在旁边乖乖站着的玄紫，咬牙道：
“这样吧，你过来。”
“黄老爷子，怎么了？”
玄紫疑惑地走上前来，却被黄忠推到画架前，然后他把画笔塞到她手里，“你画！”
玄紫：？
“我这幅画一直不怎么满意，你看看怎么改才行。”
“老爷子，您的意思是让我给您改画？”
“对，你不是想当我的学生吗？这就是我给你出的题，要是你能改得符合我心意，我就收你当关门弟子，要是不满意，那就走人。”
玄紫：……
好家伙，这话说的死死的，那她是非得改好不可了。
对于黄忠这样一位油画大师，让玄紫这样的新人给他改画，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您这幅画，听婆婆说都画了好些天了，我要是给您改了，最后毁了您的画怎么办？”
“毁了我就烧了，这幅画我已经画了这么多天了，既然始终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不要也罢。”
黄忠不在意地说。
玄紫抿着嘴唇，她也想起，黄老爷子昔日还有一口气烧了一百多幅画的历史。
没有人会不心疼自己的心血之作，可是作品表达不好，就毁了。
这就是黄老爷子对艺术执着的追求，绝对不留给明天的行家挑错。
玄紫收了一下思绪，拿起画笔，看着画架上这幅画，这是一幅风景画，画得正是黄忠老爷子的家乡，某个江南小镇。
绵绵春雨中，临水而建的民居，因为雨水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湖面上有一座石拱桥，石拱桥旁边还有随风飘扬的一棵枯树。
整体笔触流畅，色彩干净，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从画的质量上看，这绝对是一幅上乘之作。
那么老爷子，又是哪里不满意呢？
玄紫沉思片刻，拿起画笔在调色盘里轻轻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