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省吧江法医,装可怜你用过了。

沈易站在河边手还维持着提着钓鱼竿的动作, 但是事实上他一动不敢动,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从前刷到的短视频,其中有一个钓到浮尸的视频他至今记忆犹新, 不是吧?不会吧?

江砚听他声音凄厉吓了一跳:

“怎么了?有大鱼?”

大鱼?大人还差不多,沈易欲哭无泪:

“你快过来。”

江砚快步过去, 就见沈易指了指前面不远处被水淹了的一片树丛中, 天色已经很暗了, 白天看着还算清澈的河水这会儿瞧着有些发黑渗人, 在树丛中隐约能看到似乎有衣服在浮动,沈易下意识抓住了江砚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极力想得到认同的期盼:

“那, 那就是个衣服,是吧?我没看错吧?”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都是一片冰凉, 江砚侧头看着他明显苍白下来的脸,实在很像说一句是,但是无数出现场的经验告诉他, 他们或许碰上河漂子了。

这下雨过后河面上的河漂子会是什么样他实在太清楚了, 考虑到沈易虽然是个医生, 但是平时接触到的尸体都比较新鲜,他将人往后拉了一下, 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看看。”

沈易拉住他:

“我陪你去吧。”

这人虽然在殡仪馆工作,但是估计也没有在野外河边看到尸体的经历, 两个人去好歹还能壮壮胆呢, 没准真的只是衣服呢, 江砚侧头看他:

“不怕啊?”

沈易扬了一下脖子:

“说什么呢?我可是光荣的人民医生, 你走前面。”

两个人沿着河岸边走, 走了大概两百多米,江砚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高腐味道,脸色一变,这绝不会是什么衣服了,他想劝沈易回去,却见这人捂了一下鼻子,脸色难看了下来:

“江砚,这应该是人吧?”

江砚扣住他的手腕,神色认真:

“河里飘着的可不好看,你回去吧,我去确认一下,如果真的是尸体,就得报警了。”

“走吧走吧,都走到这儿了,我不怕,就是有点儿臭。”

越往前走,那股几欲让人作呕的腐烂味道越是直冲鼻腔,用手捂都捂不住,再往前就到了淹在水里的树丛了,那个‘河漂子’已经离他们非常近了,江砚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手电筒,白光照过去,沈易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体,真的是巨大的,就像是一个人的皮下被充入了大量空气一样。

沈易拉着江砚的手心里直冒汗,目光都有点儿空:

“这就是传说中的巨人观是吗?”

江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样的高腐巨人观一个不甚就是天女散花,琼浆乍破水浆迸,他仅有的一次经历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巨人观爆炸的场面,丰富的心理活动也没有影响他对沈易有问必答:

“是的,沈教授,你的学识很渊博。”

沈易...

“报警吧。”

晚上7点58分,清水县公安局接到了这一警情,辖区内发现高腐尸体,当地的出警速度应该很快,天也快黑下来了,江砚怕沈易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走吧,我们回去等警察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刚才扎帐篷的地方,看着帐篷边上亮着的那盏黄色的灯沈易才算是感觉回到了人间,火炭上的串早就已经烤糊了,泛着一股胡巴味和烧烤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方才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沈易,此刻再看着肉实在是毫无胃口,鼻腔里那股腐尸味儿缭绕不去。

“给,闻闻这个会好一点儿。”

沈易一回头就看到了江砚递过来的风油精,拧开盖子就猛吸了两口,那股清凉味儿这才将鼻腔中的味道掩盖下去一些,沈易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江砚坐在了他身边,给他递了一罐可乐:

“真是没想到今天能碰上这样的事儿,还饿吗?”

沈易一脸菜色:

“你看我还能吃下去东西吗?我现在感觉我身上都是那股味儿,哎,是不是下雨了?”

他感觉到好像有雨点砸在天幕上,不是吧,刚停雨又下?

江砚出去看了一眼:

“嗯,是下雨了,弄不好一会儿会下大,我们坐在里面等吧。”

谁也吃不下烤串,江砚索性熄了炭火,但是刚才坐在炭炉上的毛肚锅好了,他看了一眼沈易:

“要不来两口?”

沈易看了看那红彤彤的毛肚锅,好多天没吃辣了,到底还是没忍住:

“那来两口吧。”

两人坐在天幕下面,围着毛肚锅,沈易还是没忍住:

“哎,你说刚才那个是什么情况?淹死的?”

“有可能,夏天游野泳的人多,这段时间又下雨涨水,不过也可能是杀人抛尸,这个要看验尸结果。”

说完江砚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易:

“你之前说你们医院有个被医闹的主任想要改行做法医,不会就是你吧?”

沈易嚼着毛肚的动作都是一顿,这才想起来这是上次在医院他糊弄江砚的时候说的,埋头又夹了一块儿毛肚,闷声开口:

“那个主任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法医真不是人当的。”

江砚...

低头吃饭的沈主任丝毫没有发觉他骂了对面这人,夹了一块儿被红油完全浸泡的香菇出声:

“哎,对了,你们在火葬场是不是也会碰到这种高腐的?”

江砚也闷着头给他解释:

“嗯,火葬场肯定什么样的都有,不过这种高腐多半不是意外就是他杀,都要先过公安机关,到我们这里火化的都是已经解剖过的了。”

“嗯,也对,在家在医院正常死亡的也不会这样,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巨人观,真恐怖,人都涨成大象了,这法医心理素质得多强啊?天天对着这样的尸体都没疯吗?”

江砚摸了摸鼻子:

“也不是天天遇到吧,这种腐尸也不是很多。”

沈易笑了:

“你又不是法医,你怎么知道不多?”

“我听说的,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也有法医过来解剖吗?”

沈易点点头勉强被他说服。

此刻山道上,一排的警车正呼啸着往这边赶。

清水县刑侦大队大队长李亮此刻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上,转过头给后面坐着的三个南桥分局的人递了几根烟:

“林副队,今天真是麻烦了,本该带你们去招待所休息的。”

后座最左边的正是南桥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林城,他身子靠在椅子上,眼下一片青影,一看就是几天都没睡好了,干刑侦这行的熬夜加班加点忙案子是常有的事儿,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抽:

“别客气,我们也没准备住招待所,不瞒你说,我们队里有个同事休假了,就住在你们县,我刚看了一眼地址,他住那地方就在潮北河边上,不远,出了警我们就去看看他,到他那凑合一宿。”

李亮有些惊讶:

“哎呦,这怎么不早说呢,有同志到了我们的地方也没能照顾一二,是谁呀?我也去过南桥分局几次,我见过吗?”

林城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身边耷拉着脑袋睡着,哈喇子都快流在他身上的助理法医白大壮,手动将他的脑袋扒拉了起来:

“他师父,法医科主任江砚。”

李亮愣了一下,还真想起了这么一个人:

“啊,www.youxs.org,击毙一名嫌疑人,在解救人质的时候受伤的那位江法医?”

林城点头,抱着手臂冷冷哼了一声:

“嗯,就是不要命的那货,你们都听说他的大名了?”

李亮一拍大腿,连夜出警都来了精神:

“www.youxs.org,一枪击毙,直接爆头,一战成名,我上次去市局开会还听不少人提到他呢,说是身手凶悍极了,连那会儿特警的冯队都还说想特招他去特警呢,没想到他竟然在我们县度假?”

这战神竟然在他的地界儿上?一会儿出警后他要是跟着林城去拜会一下,林城应该不会拒绝吧?

一听特警,冯队,一边正瞌睡的白大壮瞬间就醒了:

“我师父说了,法医是他要终身奋斗的事业,我师父才不会去特警呢,是哦?林队?”

说完就转眼看向他林爸爸,林城看着他那一脸红印子还有嘴角可疑的水光抽了一下唇角:

“是,你师父生是法医科的人死是法医科的鬼,不会做两姓家奴的。”

晚上一下雨这河边就有点儿凉下来了,河面上的风一阵阵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江砚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外套披在了沈易肩上,沈易一把就要拿下外套:

“我不冷,你穿吧,你这一吹风就要感冒的脆皮体格还给我衣服。”

江砚抿唇却还是将衣服死死压在他的肩头,执拗的很:

“我不冷,感冒都生出抗体了,你穿着,你不穿我也不穿。”

说完就转身走了,一副怎么都不穿的样子。

“嘿,江砚你三岁啊?”

沈易气笑了,就见那人跑到了帐篷门口蹲着,算了,不肯穿算了,他穿。

雨夜中警车驶过的声音分外明显了,没一会儿沈易就听到了远处路上的警车嗡鸣声,瞬间转头望了过去,果然很快前后三个红蓝交错的警灯闪烁在了夜色的雨幕中,沈易一下子站了起来,方才还在远处的警车,转眼的功夫就呼啸到了眼前。

“来了来了,警察来了。”

沈易冲着身后的江砚招手,警察来了,他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江砚从帐篷门口走出来,三辆警车此刻已经开下路基,溅起一排泥水,一个漂亮的甩尾干净利落地停在了离他们不到20米的距离上。

但是在江砚看到为首的那辆警用吉普车的时候周三一顿,接着揉了一下眼睛,随后脸色一变就想找地方躲一下。

雨夜,河边,腐尸,警车,沈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为首的那辆大吉普车上,刚才那甩尾太漂亮了,现在警车都用这么好的车了?与之对比,后面那加起来卖二手都未必能卖上八万的两个捷达瞅着就有那么点儿寒酸。

“哎,你说前面那个是不是领导开的,这大吉普挺拉风啊。”

江砚在看到从那拉风的大吉普上下来的林城和后面跟着的那憨货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内心一瞬空白,甚至有一种拔腿直接跑的冲动,沈易没听到他的回应还转过头来,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哎,和你说话呢,这年头还是得当官啊。”

江砚一弯腰,手捂在了肚子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我去帐篷里坐一下,你去和你他们说一下情况。”

“啊?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烤串和毛肚锅吃坏肚子了?”

“可能是,没事儿我躺一下就好,你去和警察说下情况。”

沈易有点儿担忧地看过去:

“真没事儿啊?你要是想大号你就拿把伞去远处,别憋着啊。”

江砚看着林城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赶紧对沈易摆了摆手示意知道,就钻进了帐篷里,沈易吐槽:

“说你脆皮还不承认。”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车,撑着伞冲着亮着灯的帐篷这边走,沈易迎了上去。

“你就是报案人?”

沈易指了指一边的帐篷:

“电话是我朋友打的,尸体是我们一块儿发现的。”

“你们两个人,你朋友呢?”

“吃烧烤坏肚子了,帐篷里面躺着呢,尸体在前面下游那里。”

同行的有警犬,沈易这边话音刚一落,那边就传来了警犬的叫声,那边的民警喊了一声:

“李队在这边。”

李亮一抬头:

“500米拉警戒线,拍照之后痕检组先进。”

“林队,我们一块儿过去吧?您看什么呢?那边有什么不对吗?”

李亮一转头就见林城眯着眼在看向不远处的方向,林城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哪怕在黑夜也十分显眼的改装牧马人:

“那车是谁的?”

身边几个民警都抬头,沈易也下意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哦,那是我和我朋友开来的车。”

白大壮看了看那车后目光又黏在了沈易身上的那件衣服上,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那是我师父的车啊,你身上这件衣服也是我师父的衣服,你和我师父一块儿来的?他人呢?”

此刻帐篷里的江砚一只手拍在了脸上。

沈易?他看着眼前这长得憨憨的警察:

“你师父谁啊?”

白大壮瞪着一双大眼睛出声:

“我师父是江砚啊,你是他朋友吧?”

沈易?现在在殡仪馆工作都是师徒制了?教点儿什么呢?哦,对,江砚那一手化妆化的倒是很厉害,不过他还是有点儿不是很理解:

“你师父是江砚?这刚发现尸体不得法医去解剖吗?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殡仪馆的都跟着警察一块儿出警了?直接火化一条龙啊?

白大壮懵了一下:

“我师父就是法医啊,我们当然要来。”

这人在说什么?他师父哪里来这么一个朋友?

沈易瞬间转过头盯住了那拉紧的帐篷,法医?江砚?还不等他去将人拉出来,白大壮就快步上前,一把拉下了帐篷的拉锁:

“师父,你吃坏肚子了?我包里带了蒙脱石散,给你拿...啊。”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人敲了一下,还是那个熟悉的力道,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清瘦人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江砚难得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城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看着这小子这一副心虚的模样,目光又在沈易面上转了一下,觉得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沈易现在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被人给演了这么久简直就是个傻子了,他一把拉过了刚才那自称江砚徒弟的小警察,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警衔,一杠两星,二级警司,那货是二级警司的师父?呵,这一声冷笑凭白让白大壮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冷。

“你师父?江砚,他叫这名吗?”

白大壮看了看他师父又看了看这个薅着他后脖领的人,什么情况?这什么人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不叫江砚叫什么?哎,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松开,快松开,要不可是袭警了啊。”

沈易眸如点漆,眼底翻涌渐浓,脸色冷沉下来,眼神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江砚身上,还不等他说什么,林城就快了两步上前,对沈易笑容和蔼,扯过了白大壮:

“孩子不懂事儿,怎么人都不认识呢?还袭警,去,跟着李队干活去。”

白大壮被一推就被推到了李亮身边,李亮眼睛不由得还在往江砚那边瞄,什么情况?这人,这人就是那一枪爆头,和林城一打十几个的战神?但是此刻氛围不是很好,不是叙话的时候,他带着白大壮赶紧去现场了。

江砚小心地上前,扯了一下沈易: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

沈易抽出了衣角,双手抱住了手臂,扫了一眼他冷笑出声:

“演,继续演,江法医,骗人有意思吗?玩的我团团转很有成就感是吗?”

什么殡仪馆的事业编,什么喜欢看侦探小说,都是骗他玩的,明明是公务员。

“你是医院的大主任,为什么骗我说是打杂的?”

那人一脸好像委屈的样子骗的他还愧疚了好几天,亏的他又是喝酒,又是赔罪的,喝酒,喝酒,要是不喝酒,他们也不能...真他奶奶把人当傻子了,沈易胸口起伏的越发厉害,一股火已经窜到了头顶上,看着江砚气就顺不下来。

江砚正在一边手足无措,他知道骗人的事儿不会一直瞒着,他也想着坦白,但是又顾虑太多,三拖四拖的就拖到了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闹这么一出:

“沈易,我...”

沈易摆了摆手:

“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听。”

说完他就直接向着现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目睹了全程的林城一挑眉:

“什么情况啊兄弟?”

江砚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一直看热闹的人,额角都直抽疼:

“你们怎么来了?”

林城抬手点了点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看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有本事冲人家喊呀,就窝里横的能耐,我们是过来堪查孙天磊家现场的。”

江砚皱眉:

“孙天磊?谁啊,你们怎么跑到清水县来勘察现场了?”

林城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

“你不知道孙天雷是谁?韩悦那个案子送来的检材你不是还给理化实验室打电话了吗?”

江砚微眯了一下眼睛:

“孙天雷和韩悦案有关?是不是那个补课老师?”

前几天他听负责的刑警说那个补课老师失联了,但是怎么和他们分局扯上关系的?

“对,就是那个老师,他在津市也犯案了,现在涉嫌□□幼女,我已经申请和韩悦案并案调查了,今天过来就是勘察孙天磊在清水县的住宅的。”

江砚抿了下唇,瞪着他出声:

“勘察完了怎么不赶紧回去?”

要是回去了,今天也没这事儿了,林城被他给气笑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幅欺软怕硬的嘴脸,路塌方了,正抢修呢,我们回不去了,本来人家李亮正准备招待我们晚饭呢,这不就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了吗?河边腐尸,不得赶紧出警啊?我们这来都来了,清水县也算我们分局辖区,我不得来看看?”

江砚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现场。

此刻河边已经架起了临时的探照灯,技术队的现场照片已经拍完了,痕检组和法医已经进场了,沈易远远站在一边捂着鼻子,看着这边的动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外科手套的手,他抬眼就对上了江砚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

“戴上口罩,这边可能要点儿时间,要不你先开车回去?”

沈易接过了口罩戴上,没再看他也接话没动,江砚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背着所有人扯了一下沈易的衣服:

“我知道错了,回去我一定认真,仔细认罚。”

沈易冷着脸将衣服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省省吧,江法医,装可怜这招你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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