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素衫青年,直到此时都未曾动用灵气。
唯有角落的高贵青年,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墨辞白还在心中嘀咕,叶师兄这是收了个什么奇人,本该是生死决斗,却不动用丝毫灵气,光想着拿巴掌往别人头上招呼?
但很快,他便意识过来问题的关键。
素衫青年双眼微微眯起,没好气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榆山少子难以冷静,立马怒声道:“你不认识我?!”
“我为何要认识你?”
喻客川反问道。
此话一出,只听见酒馆内不少看客笑出了声,也是托绥山叶良尘的福,不说这小轻剑子的门号在整座中土都算有些名气,在这尉州,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坐在角落的高贵青年扶上额头,正欲起身和事,那小轻剑子却明显不服气,面色涨红,似乎还打算怒骂两句,逞一逞口头上的痛快,素衫青年却没了耐心,提起一脚便结结实实踹在小轻剑子身上。
榆山少子挨下这一脚,再次向后倒飞而去,倍感丢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紧牙关,堪堪从地上爬起,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
一抬头,素衫公子的拳头乍然停在眼前分毫处。
喻客川出拳带起的劲风,呼地打在叶孤尘的脸上,扑过面庞,将发丝扬起,散乱,显出榆山少子从未有过的狼狈一面。
稍显稚嫩的榆山少子,脖颈布上冷汗,悄然轻吁,长出一口气。
素衫青年居高临下,淡然俯视着狼狈的少子,冷声开口:“叫什么?”
榆山少子底气不足,犹豫一二,支支吾吾道:“叶孤尘。”
喻客川收了拳,思索了片刻,转身看向人群。
若不是那一身象征榆山弟子身份的灰袍,那名叫做姜定升的修士只怕已经浑然与一众看客融为一体,难以辨别了。
与喻客川对上目光,姜定升心底打颤,给自己再三打气,正欲开口说话。
“四百两。”
率先开口的却是喻公子,他不再去看身后迟迟不肯起身的小轻剑子。
一时间,姜定升不知所以,眼神惊疑不定,问道:“阁下的意思是......?”
素衫青年再次举起右手,捏着那颗金黄的玄灵珠子,平静说道:“四百两,拿走。”
虽不知这怪人为何临时变故,随小轻剑子前来的姜定升也不愿多去考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怪事,也只当是这衣着朴素,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青年是在听了小轻剑子的名讳后不愿惹事生端,便大发慈悲舍去那原本八百两的报价了。
没有犹豫,姜定升便点头,赶忙走向随身带来的厚实包裹,并连连说道:“阁下稍等!”
似乎这场闹剧将要告一段落,陆续有酒客嚷道“没劲”,纷纷散去,要么便是回到自己酒桌继续谈笑,来自墨家的青年也打算走上前去,此时那在地上蹲了片刻的小轻剑子,却冷不丁冲姜定升开口喊道:“慢着!”
多道目光再次落在叶孤尘身上,喻客川同样看去,心想这毛头小子本事不多,破事儿倒是真不少。
见素衫青年眯起眼看向自己,小轻剑子冷哼一声,将眼神挪去别处,不愿对上喻客川的目光,嘴里倒还是那副十分不服气的语气,大声叫道:“八百两,就八百两!”
喻客川内心暗自窃喜,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成交!”
姜定升的表情陡然停住,实在捉摸不透自家少子的心思,但也无法说什么,只得默默去取银子。
今日的庆陵城,这榆山向来我行我素的少子,今日算是在那不知名的陌生素衫青年身上狠狠栽倒,露了个从未有过的惨样,想必是大受打击。
叶孤尘心头满是不甘,那颗布满汗珠的鼻头,触动一二,他欲言又止,好一阵时间,终于颤声向眼前让其大失颜面的青年问道:“你......可否报上名来!?”
正当众人纷纷竖起耳朵打算一听这位从未露面的高手的名讳,已有不少人在脑海中擅自猜测,大概是某座山门极少出门历练亦或是极少了解世事,恰巧没有听过所谓“小轻剑子”名号的山门修士。又或是京州相对山门较为封闭的鼎汉书院内的弟子,若是这种说法,不知道区区一个榆山少子的名字,倒也说得过去。
素衫青年平淡看着榆山少子,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开口的打算。
角落的墨辞白,将碟子中的最后一颗花生米置于掌心,向上翻起,轻轻一抛,随后落入嘴中。即刻,这位看完好戏的高贵青年,边站起身来,边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遍“喻客川”这个名字。
反观叶少子这边,见眼前之人不愿搭理自己,险些气急败坏,好在也算意识到,今日丢去的脸面已经够大了,若是再死皮赖脸,还真不知道以后尉州人会如何打趣自己。
叶孤尘不愿继续做跳梁小丑,正要脱口喊出的话硬生生憋得极小声,如若蚊蝇般在嘴边嘀咕道:“你打赢我算什么......打赢我哥哥才叫厉害......”
纵是叶孤尘说得小声,也不免被喻公子多多少少听了去,他收回目光,不予这位尚且心性稚嫩的榆山少子正面理会,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就是其兄长在东岭这等偏僻之地亲手点下绥山的传承薪火之人。
喻客川伸手接过姜定升递来装有八百两银子的包裹,很快便打好结,扛在肩上,瞄了一眼酒馆内众人,手中那颗散发金黄色光泽的玄灵珠子,随意抛向怔然愣在原地的榆山少子。
“我姓喻,你若还认自己这个小轻剑子的名号,我们大概还会再见。”
说罢,酒馆里头一阵骚动,喻客川一刻不愿多待,转身便准备离去。
一只手掌亲亲拍在素衫青年的肩上,喻客川回头望去,先前坐在角落,身着华丽衣袍的家伙在自己身后,露出笑容。
对于此人,喻客川有些印象,倒不是说这人吃花生米的动作惹人注意,其在自己之后来到酒馆,一进门便直奔着角落那个空位而去,在那之后便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这边。
不同于其余看戏客人,此刻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青年,流露出不小的华贵气质。以喻客川自身的感觉来看,纨绔气息分外明显。与东岭的宋鸿祯,朱子云等人相似的土少爷,在那人群中倒也能看见几个,唯独这位,身上藏匿修为,大概与小轻剑子相仿,除此之外,那高贵的气质似乎也要再更加强烈一些。
墨辞白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与素衫青年勾肩搭背,一路走到酒馆外。
喻客川倒是没有感受到敌意,只是颇感别扭。
出了酒馆大门,卸下那数十道目光,华贵青年这才压低了脑袋,凑到素衫青年耳边,低声问道:“喻客川......?”
喻公子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将其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拍落,没有停下脚步,淡然问道:“你是绥山弟子?”
墨辞白赶忙小跑两步跟上素衫青年,抱着脑袋嘿嘿笑道:“你不也是吗?”
喻客川轻笑,不予回应。
身边的高贵青年忽然对喻公子竖起了大拇指,感慨道:“喻客川,你真是我大哥!”
喻客川只管朝客栈的方向走去,笑道:“我怎么是你大哥了?”
墨辞白一拍大腿,颇有些激动道:“哎呀,先前听安师姐说他在东岭遇见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当时我和千秋姐都压根儿不信,东岭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修士!更何况安师姐还说你不是一般修士,这换谁能信!结果我问叶师兄,叶师兄居然也说是,那这就不得不信了,叶师兄从来不开玩笑,我就想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值得安师姐特地从东岭这种地方大老远收进绥山!”
喻客川安静听着,还未等他回答,墨辞白又开口问道:“喻哥,你是五行修士吧?当真厉害!居然能在东岭这鸟不拉屎还匮乏灵气的地方沟通五行灵气,这是真厉害,真本事!”
素衫青年笑了笑,不置一词。
虽喻公子不予回应,但华贵青年又很快接上自己的话,“不过我有朝一日一定也会领悟到五行的,我爹是这样要求我的,虽说我这几年......也难怪老爹要给我送到绥山来,毕竟连我姐都是一位五行修士!”
身边的青年喋喋不休,喻客川也只是勉强将其说的话记在脑海里。
墨辞白思索一阵,向喻客川问道:“喻哥,正好我就是特地来看看你的,咱接下来一起回绥山吧?”
素衫青年终于开口问道:“怎么回去?”
墨辞白微微停顿,笑道:“咱们去镖局买趟镖呗,坐马车多舒服,自己去太累了!”
素衫青年微微点头,“成。”
喻客川即刻想到客栈内等候的姑娘,想来明日便是分道扬镳之时。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带上苏小姐一同前去柳州,但正如他自己所说:江湖常聚散,山水有相逢。
苏笑颜已是玄灵修士,她所求乃是找到十年前来到这片昌盛九州之地的苏婉聆,与喻客川不是一路人。
此刻仁至义尽,或许在将来的某日,晴空万里下,久别重逢时,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也许那一日不会太久。
喻客川嘴角扬起,踏进还仅仅只住宿了一晚的客栈,回头看向华贵青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青年抱头笑道:“喻哥,我叫墨辞白!”
......
出了个大丑的榆山少子灰头土脸地回了山门,垂头丧气,目中虽不见泪光,鼻头却偶尔抽动。
姜定升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叶孤尘突然转过头,沉声说道:“即刻起,我入关门,闭关直至破境,莫要扰我。”
“叶少子......”
“下次相见时,称我师兄即可。”
榆山最内部的峰群,极具特色,因为山主赵毓不驻于山峰上,反倒喜欢把自己关在后山的老林子里。群峰往往隐居着一众化境的长老,另外便是那座最为畸形的驼峰。
两座凸起由一座如同摆设的木桥相连,毕竟无论是其中居住着的哪一个,只须要站在峰崖边,略一使劲,脚底一点,便能够很轻松地飞跃至另一座峰头。远看是两座瘦小独峰,其实这座畸形驼峰的大小,在峰群也仅次于那座归于榆山大长老的禄峰。
这座驼峰的主人自然是这一届清风榜上,来自榆山的两位年轻修士。
其中那座属于李深秋的峰头,颇为凄凉,略有萧瑟之感,除去一间矮小木屋,便无他物了。
反观另一边的峰头,倒是多出一座亭子。
那位鲜少下山的白衣男子,伫立在亭边,站得极具美感,衣袍在风中飘动,素面淌出较为柔和的英气,刮过这座山头的巽风,总是不同于峰群之余,格外轻柔。
这位榆山大师兄,极小之时便踏上修行之途,似乎天赋极高,拜入榆山之时不过十二三岁,却难通五行,准确来说,唯独缺木,赵毓特地为其选了这座常年呼啸的峰头,总算在李深秋之后的两年,迈入了五行修士的行列,也得以登上清风榜。
背负剑刃的男子,缓步踏过木桥,从驼峰的另一头走来。
亭边的男子回过头去,笑道:“深秋,可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李深秋同样笑道:“师兄,叶师弟在庆陵城给人揍了。”
榆山的白衣大师兄,闻言便哈哈大笑,“这还真是个震惊却又意料之内的消息!”
李深秋迈步,来到白衣男子身边,并肩而立,说道:“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位与叶师弟冲突的青年,据说只用了两巴掌,自始至终未曾暴露修为。”
白衣男子并未在意,随口道:“或许是别的大州来的修行者,恰巧碰到了咱们尉州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轻剑子。”
“不过这对他而言想必也是好事,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不论是轻剑子,还是榆山......他早晚是需要独当一面的。”
李深秋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紧抿双唇,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白衣男子笑了笑,轻叹一声说道:“听说碧落山的徐什来过榆山,只可惜我们都没能见到他。”
“师兄不必急于一时,届时十宗论道,自然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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