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选择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戚孜环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却怎么也挥不散脸上的热意。

见状,蒋尤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半敞开的窗户:“十二,你很热?”

已至十月份,夜晚的风都是微凉的,吹在人身上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会热?

不存在的。

这风不把人吹成傻子就是极好的了。

“有点。”戚孜环点头,不期盼从铜镜看见身后蒋尤古怪的表情,脸面有点挂不住,凶巴巴的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因为你催得急,走路就走的急了些,热气还没散,不行吗?”

戚孜环生气时威力不小,且音量会不自觉的提升,以期在气势上压倒别人,瞧起来很是幼稚。

偏偏蒋尤还就吃这一套,见她生气瞪圆了眼,连忙出声安抚,顺着她的话道:“当然行,要不我再去把窗户开大点?”

“不用。”戚孜环悻悻然:“就这样差不多了。”

她又不是真冷,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要是再把窗户开大,明日生病了可怎么办?

也未有这个不懂情趣的家伙,才会把姑娘家的脸红认为是受了热。

想到这儿,戚孜环满腹怨念。

她千挑万选,最后却选中了一个不懂女儿心思的,实在令人堵心。

戚孜环脸色阴阴沉沉的,脸上的绯红也已慢慢的退了下去。

见她仍旧不高兴,蒋尤便知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可他明明顺着她的意了,实在找不出自己的错误,犹豫半响,终是选择了一个一定会令她高兴的话题。

“当年你溺水,东宫太子救你之时,你们多大年纪?”

提到这时,戚孜环的神思立即被拉远,兴致勃勃的道:“那时候我才六岁,瘦瘦小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处惹事,还是多亏了太子哥哥,否则我早就没命了。”

“这么说来,东宫太子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蒋尤很不安,眼神一直闪烁个不停。

此时此刻,他实在无法确信戚孜环口中的偶遇到底是不是偶遇。

毕竟,当初在珍馐阁时,是他亲耳听见杨一殊在向戚长容告状。

而告状的内容……

是莲姬赏赐的头饰——簪花。

蒋尤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被取下来的簪花,心狠狠的往下沉。

就在刚刚,他仔细的把玩了一下。

发现这簪花的底座,确实是能取下来的。

戚孜环根本没察觉到蒋尤的不对劲,继续道:“太子哥哥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好人,她不止没对外人说过,也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或许在太子哥哥眼里,自个早就忘了。

或许是自个儿清楚的记得,但太子哥哥却忘了。

“是吗?”蒋尤笑的勉强。

“是啊。”戚孜环唏嘘道:“小时候太子哥哥确实对我很好,可等长大了,等十三被养在琴妃膝下后,太子哥哥也就一日一日的变得冷漠了。”

说话间,戚孜环头上的饰品全部被取下来,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烛光的照映下显露出了一丝柔弱之感。

见状,蒋尤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回忆中唤醒:“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耳房里,你先去洗漱。”

“咦?”戚孜环不解的眨了眨眼:“你不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吗?”

“待会儿再说,不着急。”

戚孜环:“……”

要是真的不急的话,刚刚也就不会将她的两个侍女给轰出去了。

想罢,戚孜环撇撇嘴,倒也真的自个儿取了身干净的衣服,到耳房中整理。

待人走后,蒋尤面色彻底变为寡淡。

眸色阴沉不定的盯着梳妆台上的那一朵簪花,沉默良久,终究是伸出了手。

手指微动间,掀开簪花底座,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细细的纸条。

颤抖着手指将纸条取出,等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蒋尤脸色越来越苍白。

那莲姬,当真是想杀了东宫太子吗?

而他父亲又是个什么态度?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数个疑问盘在心间,蒋尤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但很遗憾,他只看到了单方面的通信,并没有看到蒋伯文那边的回复。

所幸心中早有准备,当得知这个结果后,蒋尤虽然仍旧觉得失望,却不像一开始那般震惊。

但……

他心里还是无法接受。

于是,当戚孜环一身湿气地从耳房出来时,就看到蒋尤面色很难看的半靠在床榻上,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几番变化,次次阴沉不定。

哪怕什么都没说,可浑身萦绕着的低气压,依旧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副模样,让戚孜环心里一个咯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刻的蒋尤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刚断腿的那时候。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阴沉不定,喜怒无常,时常上一刻笑着,下一刻就毫无缘由的大发脾气。

明明经过一年时间,所有伤痛都在好转,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戚孜环不太明白,站在不远处犹犹豫豫,惴惴不安。

最后,还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蒋尤率先发现了戚孜环的忐忑,翻了个白眼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堂堂的十二公主如此胆小,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瞎说什么呢。”戚孜环不服气的瞪了回去:“我只是在想等会儿要擦什么味道的发油而已。”

“桂花味道的不错,少擦一点,不然我梦中都是你发油的味道。”

戚孜环:“……”

说话依旧不着调,却让她心底狠狠的松了口气。

行吧,只要不胡乱发脾气,阴阳怪气的也不错。

至少这般还能与他讲道理。

戚孜环擦发油时,蒋尤也不说话,就这么在床榻上悠悠地望着她。

最后,还是戚孜环被看的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不住地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这么古古怪怪的,瞧着就渗人。”

蒋尤顿了顿,眸光中的深意渐渐浮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现在与莲姬娘娘关系亲厚,但你也极为敬仰孺慕东宫太子,倘若有一天这两者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你会选择帮谁?”

听不出情绪的话在身后响起,戚孜环擦发油的动作停了下来。

良久,她垂眸,继续擦着头发道:“这还用想吗,当然是站在太子哥哥那一边。”

她的声音很冷,声音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几番思量,想过她也许会犹豫,会痛苦,却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般干脆。

不知为何,蒋尤有些难受,愣愣的问道:“为什么?那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因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啊。”

“太子哥哥是父皇亲立的储君,是朝臣百姓拥护的正统,与太子哥哥做对,就是与皇室作对,意图推翻正统,走入邪道,该灭。”

戚孜环不傻。

相反,她还有点聪明,且有自己的故事。

只是从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事,现在突然被提起,原本她也觉得自己或许会很难选择……

然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成婚当日,太子哥哥与她说过的话。

于是,没什么好犹豫的。

说她狠心也好,说她没心没肺也罢。

总归人生在世,有舍才有得。

听她说的如此松快,仿佛过家家似的并未走心,蒋尤长叹一声,摇头苦笑:“说的简单,可当这一日真的来临时,只怕,你做不出选择。”

“不会。”戚孜环道:“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一定会痛苦,但痛苦改变不了什么,更改不了她的决定。

她还是那句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夜晚,身旁的人已然睡熟。

蒋尤却在躺在床榻最里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他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床帐,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伸来搭在他的胸前,安抚性的拍了两下,不清不楚的嘟嚷道:“别烦了,快些睡觉,都是些没发生的事儿,别自己吓自己。”

“何况,连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确实,于戚孜环而言,两边都是血脉至亲。

可对他来说,一方有血缘,另一方,只有淡薄的君臣之谊。

好像……选择也不是很难。

但为什么,明明知道谁对自己更加亲厚,可他实在迈不出那只脚。

总觉得一旦做出这个选择,或许会让他后悔终生。

“别怕,我们已经成亲了,不管发生何事,你与我总归是绑在一块儿的,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闻言,蒋尤神奇的被安抚了。

明明是半睡半醒间的言语,甚至算不得什么正式的承诺,偏偏,他心底的焦躁开始缓缓回归于平静。

直到睡意袭来,毫无抵抗之意的睡去。

待他呼吸平稳,睡梦渐入佳境,身旁原本该睡熟了的人却忽而在黑夜中睁开眼睛。

戚孜环眼底荡漾着一阵不甚明显的水光。

随后,她起身,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下床,来到梳妆台边,拿起那朵精致的簪花。

或许连蒋尤也不知道,当问出那个问题后,他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这朵簪花上。

她没有回头,但铜镜不会说谎,把他脸上的纠结照映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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