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菖蒲巷48弄
沈观雨又尝试了一下。
“还是不行。”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这血都还没流通呢。”
沈知梅安慰道,比起沈观雨,她看起来才像是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那个人。
“我再试试别的办法,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沈观夜想了一下,果断道。
“好。”
“敕令·断肢重生!”
沈观夜重新发出了一道敕令,这道敕令所消耗的神力远比上一道多。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沈观雨不由得痛呼出声,但他很快忍住。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最要脸和喜欢逞强的时候。
先前续上的断指剥落,断口处,血肉蠕动,骨骼渐长,一根根细小的血管组成复杂的网,正在缓慢生长。
神力开了闸的水库,以一种不完全受控的姿态奔涌而去,转化成敕令的力量。
渐渐地,兄弟俩的额头都露出了细密的汗,因为过于用力,整张脸憋得通红。
但,还是不够。
“敕令·断指重生!”
沈观夜不甘心,不顾自身消耗,又发出了一道敕令。
这一次,沈观雨终于没忍不住,痛呼出声。
“够了,快停下!”
沈知梅急了,大声道。
房间里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沈声晦和安氏,夫妻俩着急忙慌地跑进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
沈观夜终于力竭,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沈观雨则重重地靠在了床背上,伤口处停止生长,而且还在消退中,最终消退到原来模样。
如果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到断指处相比原来,多了那么一点点,但这点变化实在太小了,想要彻底复原,不知要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以现在沈观夜的敕令强度,想要做到断肢重生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还是不行,”沈观夜懊丧地说了一句,接着看向沈观雨,语气坚定,“雨哥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的手恢复如初,我保证。”
沈观雨点点头,看向沈声晦和安氏,目光落在安氏身上的时候,有些躲闪。
虽然他对母亲已经没了怨气,但心理上的不自在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这会儿看到安氏,多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爸,伱回来了啊。”
沈声晦没有多说,轻轻地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接着又轻轻摩挲了一下沈观雨的断指处。
“疼吗?”
“一开始挺疼的,现在已经好多了。爸,”说到这里,沈观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妈,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沈观夜又赔了弟弟一会儿,等母亲离开后,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
晨光熹微,清晨仿佛带着凉意的晨光穿过窗棂,在佛堂的青石砖上映出点缀着绿色的光影,那是晨光透过了窗前西府海棠的叶子。
佛堂里,安氏跪在佛像前,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正潜心还愿。
小儿子险死还生,大儿子和丈夫也虎口脱险。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安氏本就虔心向佛,这会儿儿子丈夫都平安无事了,自然要来给菩萨还愿。
“吱呀——”
佛堂的门被打开后又被合上,沈观夜走了进来,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母亲念佛。
过了一会儿,安氏终于念完了经。
沈观夜忙上前将她扶起。
“妈,这几天难为你了,多亏你坐镇家里,要不然爸、雨哥儿还有我恐怕都没命了。”
“莫说晦气话。”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龚自强和墨竹帮血债血偿,我保证。”
沈观夜说这话是想让母亲高兴,作为一个母亲,贼人让自己的儿子成了残废,还差一点把命都丢了,她内心一定是恨极了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母亲,他也要让墨竹帮付出代价。
没想到听到沈观夜的话,安氏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严肃起来。
“不要意气用事,墨竹帮不是你能惹的。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轻言报复。”
“我知道了,妈。”
两边都安抚过后,天光已经大亮。
吴妈等人起来,准备做早餐,看到沈观夜和沈声晦后惊喜不已。
沈观夜回到自己的卧室后,便瘫在了床上。
这一晚上,他先是同龚自强大战了一番,又是忧心忡忡地赶了一夜的路,回来之后还不顾消耗发动了敕令,之后又强打着精神宽慰弟弟和母亲,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
在人前还能坚持,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坚持不住了,一着床,恨不能昏睡过去,睡他到地老天荒。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但已经陷入昏睡的沈观夜并未听到。
门外,没有听到回应的沈知梅轻轻推开了门,见沈观夜随意瘫在床上,鞋子没脱,脚也沾着地,先是一愣,接着表情有些心疼。
她走上前,轻手轻脚地帮沈观夜脱了鞋袜,又将他的两条腿给挪到了床上,仔细盖好被子后,出了房间,轻轻合上了房门。
门外,沈知梅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过来原本是想同沈观夜说说话的,因为遭遇生命危险的不止是沈观雨,还有沈观夜。从父亲的描述看,夜哥儿当时甚至还更危险些。
到了家,全家人的注意力却都在雨哥儿身上,仿佛根本没有人记得他也受到了生命危险似的。
她怕沈观夜感到被冷落,虽然沈观夜多半不会这样想。
但不管夜哥儿会不会这样想,作为姐姐,沈知梅都觉得自己需要展现关心——她也的确关心。
沈观夜的这一觉睡得无比昏沉,以至于被沈知梅叫醒吃早饭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刚闭眼呢。
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吃早饭的间隙,沈观夜特意吴妈留下一份早餐。
他打算上洪洞营看一眼,顺便给苏鸢送早餐。
匆匆吃到一半,沈观夜忽然注意到床边有一只青色的小鸟飞过,落在窗沿上,很快又飞走。
“爸、妈,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沈观夜拿起早饭,匆匆出了门,顺着青色小鸟的引导,很快来到一处无人的墙角。
苏鸢正站在一株高大的山茶树下。
绿叶红花,大红色的山茶花,正开得热烈。
“给,早饭,”沈观夜将早餐递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苏鸢微怔,随后接过了早餐。
“洪洞营出变故了,少了许多人,现在正闹着呢。”
沈观夜脸色微变。
“我得去一趟知事府邸,抱歉,失陪了。”
苏鸢微微点头。
“没关系,快去吧。”
沈观夜赶回家里。
“爸,龚自强提前安排人逃了,我们得马上去一趟陈知事家。”
沈声晦的脸色也变,二话不说,即刻起身。
父子二人很快就赶到了陈知事家,到的时候,陈慕云还在吃早餐,看到两人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声晦兄、夜哥儿,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家里终于联系上了?这几天你们家出的事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但慕云兄,我们急着来找你不是为这事儿,龚自强跑了。”
陈慕云愣住了。
“怎么会?我的人根本没跟我说过!”
在得知龚自强养寇自重,并且为了杀人灭口,雇佣了墨竹帮的杀手对付沈家后。
他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上报省里,另一手则是安排人盯住洪洞营,一旦有什么异动就第一时间向他报告。
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他手下有足够强的实力,早就带着人直闯洪洞营,将一干人等都给抓起来了。
可他手中的牌不是远远不如龚自强吗?
为了防止龚自强狗急跳墙,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的人并没有发现洪洞营有什么异动啊?
“走!去洪洞营!”
陈慕云当机立断道。
接着就叫上了手下的几名御林禁卫——前段时间因为保卫洪洞县有功,他也受到了嘉奖,上面多赐下了两名御林禁卫。
当三人赶到洪洞营的时候,整个洪洞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陈慕云的到来让剩下的士兵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等营房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沈观夜三人总算弄清楚了眼下洪洞营的状况。
众人是早上准备操练的时候发现少了人的——不是少了一两个人,而是一大批人。
包括了陈知事安插的那人,此人应该是被灭口了。
整个洪洞营,不仅营长和两位副营长全都消失了,下面的连长、排长、班长乃至大头兵也有很多不见了踪影。
最后清点下来,六位连长只剩下了两位,十八名排长只剩下了九名,全营上下七百人,整整不见了四百人。
消失的不仅仅是人,还有武器装备以及所有的英灵!
可以说,洪洞营从原本的接近一个团的实力一下子锐减到了半个营都不到了,比一个普通连强不到哪里去。
“我得马上回去打报告。”
陈知事匆匆点了剩下的那两个连长维持秩序,便要往县城赶。
军政分离,虽然洪洞营的重大变故怪不到陈知事的头上,但他身为洪洞县知事,辖区内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事发之前他却一无所知,多少还是有一点连带责任的。
“陈知事,我跟你一起去。”
沈观夜主动提出。
陈慕云看了他一眼,沉稳点头。
“好。”
有沈观夜这位天启领主跟他一起,无论是他说话的份量还是所能扛的压力,都将增加不少。
沈观夜的心意,他心领了。
在赶去县政府的路上,沈观夜忽然开口:
“抱歉,陈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主要这事儿我知道的也晚,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再者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足够证据我和父亲也不好随意开口。”
龚自强的突然发难不仅打了他们家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打了陈知事一个措手不及,要是他能提前跟陈知事通气,事情多半不会像现在这样。
所以,他需要做一点解释,以免陈知事心中出现芥蒂。
其实他之前有想过要不要跟陈知事说,依靠上头的力量将龚自强这个潜在的威胁给消除掉。
但正如他解释的那样,种种原因之下,他跟父亲终究没有立刻同陈知事说。
而除了上述原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他也不确定贸然揭开这个盖子,后续会发生什么?
难道揭发了龚自强,上头就一定能顺利将龚自强拿下?
说不定人逃了呢,就像现在这样。
要是人逃了,而他手上又只有霜寒死士这一名7阶英灵,怎么保护自己和家人?
靠外力终究有风险,唯有自身的实力是真实的。
“贤侄哪里的话。”
陈知事呵呵笑道,连连摆手表示不打紧。
两人很快就到了县政府,将情况通报了上去。
一个营出现了大量叛逃,这事儿放在整个碧龙阀来说不算大事,但也不是小事了,因此上头也很重视,连洪大帅也被惊动了。
小小的洪洞县刮起了风暴,连带着省里头都有影响。
沈观夜抽空又去见了苏鸢,将现在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通,然后放出了牛头和马面的尸体。
接下来省里肯定会有要员来洪洞县,苏鸢继续待在县城里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得尽快离开。
眼下,五福的法力也已经恢复,能够带着她和牛头马面的尸体离开。
山坡上,五只胖墩墩的暗金色鼠妖齐齐发功,空气中涟漪泛起,空间被打开,牛头马面的尸体消失不见。
“下次再会。”
苏鸢浅笑着朝沈观夜微微点头,道别。
山风吹得她额前发丝飘舞。
“下次再会。对了,苏鸢,我要是有事找你的话,该去哪里?”
虞鸢略有犹豫。
“东海市菖蒲巷48弄。”
涟漪合上,虞鸢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阳光下,山花烂漫。
忙了一天的沈观夜回到了家里,吃了沈知梅特意叮嘱厨房热着的宵夜后,父子俩就默契地到了书房里。
因为事情一件赶着一件,以至于一直到现在,他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聊过呢。
“爸,你觉得那位龙虎武师会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帮我们家?”
沈观夜问道。
这事儿他早就想问了,若说头一次还有可能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这一次就已经石锤了,这位神秘高手就是在帮着他们家。
沈声晦面露沉思之色,这个问题也在他心中萦绕了一天了。
“我仔细回想过,不可能是我的缘故。”
他虽然与人为善,乐善好施,但所施过恩里的人不可能有这般高手。
“也不太可能是你外公那边的关系。”
听到这话,沈观夜的表情耷拉下来,露出肃然和悲戚之色。
他妈那边,外公、外婆、几个舅舅全都不在了。
一家人都是殉国而死。
当初外公外婆几乎是将母亲托孤给了父亲。
至于姨母?
他妈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儿,所以他没有姨母。
“难道是爷爷的关系?或者说曾祖?”
过了片刻,沈观夜猜测道。
他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曾祖父。
8阶的龙虎武师,那已经是绝对的高手,一般人很难接触到。
他爷爷虽然有点社会地位,但比起他爸也高不了太多,能与一名8阶龙虎武师结下交情的可能性不高。
倒是他曾祖父,当初颇有些地位。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奶奶。
毕竟他奶奶是有名的菩萨心肠,一辈子帮过的人不计其数,说不定就包括了这位龙虎武师呢?
但沈观夜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一个乡下老太太,即便帮人无数,也不太可能帮到一名9阶的龙虎武师——哪怕这位龙虎武师是后来才晋升到得9阶。
“多半是你曾祖父结下的善缘。”
沈声晦也更倾向于这个猜测。
“但这位龙虎武师既然不想现身,我们也别寻找了,免得答谢不成反惹得人家不喜。”
“嗯。”
父子俩商定之后,沈声晦就离开了。
之后,沈观夜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开始复盘这几天的事。
脐带这事儿,是他疏忽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以至于被敌人钻了空子,若非他妈不是普通妇人,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着了道。
虽然以他“天帝”的位格,多半死不了,但肯定也会遭受重创。
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做不到漏算无疑也很正常。
再者说,保存脐带是这个世界的天夏习俗,而且仅限于一小块地方。
上辈子,他的家乡可没有这个习俗。
没想到这一点太正常了。
真正麻烦的是龚自强带着人叛逃了。
很显然此人在出发去截杀他们父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安排,让自己的人偷偷离开了洪洞营。
这倒也不算奇怪。
从那墨竹帮杀手行动失败开始,龚自强就该知道自己的秘密是不可能保住了,截杀他们父子俩更像是多年心血一朝被毁后的泄愤行为。
让他吃惊的是,龚自强竟然暗中收买了这么多人。
要知道这年头,虽然落草为寇也算得上是一份好营生,尤其是像龚自强同他手下那样,本就是士兵出身,拥有出色即战力的人——甚至他们还想办法夺走了整个洪洞营的英灵。
即使落草为寇了,也能活得不错。
但再不错,跟当兵相比也要差了许多。
龚自强能让那么多人追随他,只能说笼络人心的本事当真不错,剩下人要不是家就在洪洞县或者附近几个县城,几乎不可能被龚自强蛊惑了去。
恐怕龚自强也会拉拢,将之变成自己的“亲兵”。
现在的情况是,龚自强逃了,还带着将近四百名士兵。
好消息是此人肯定不敢待在碧龙阀的势力范围,甚至都不敢待在附近几家军阀的势力范围,必然远遁。
就像苍狼寨那样,直接从直隶省逃到镇龙省来。
这样一来,龚自强就很难威胁到他和他的家人了。
多谢angelluxifa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