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机将泄

大都城郊外

带着土腥气的青草路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徐徐前进着,相比濒临大海的元乾国,这里的空气略显干燥,也更接近陆地,至少当元初君第一次流鼻血的时候是明白了这一点。

她苍白的脸略显怔然,一行血水从她的鼻孔中流出,原本驱车只是探头进来的玄景脸色大变,一边轻巧的跳进来吩咐那边的小厮驱车,一边拿出怀里的帕子轻轻擦拭元初君鼻孔中的鲜血。

凝视着长宁公主因为舟车劳顿而显得有几分朦胧的目光,状况外的表情让玄景的心软了软,就算是他,也没有机会看见公主的这番模样。

他擦拭血迹的动作愈发轻缓,只是此时他眉宇间的冷色多了几分。

元初君更换环境的呼吸道问题,俨然被玄景当做了毒素侵入体内,已经愈发严峻的表现。

元初君缓慢的眨了眨眼,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抬手接过了玄景手里的帕子,抵在自己鼻间,比往常闷几分的声音徐徐:“你先出去吧,不必在意我。”

“……是。”玄景抬眼,撞入那双相比前些日子稍显宁静的眼眸,他呼吸一滞,随后依旧恭敬的走出了马车。

玄景离开,元初君动作稍显粗暴几分的擦了擦鼻子,望着柔锻帕子上的红色血迹,头顶一团乱麻。

她现在自然是半分毒素都没有了的,之前在那个“小偷”面前的呕血只不过是系统做的几秒的手脚,她甚至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所有的呼吸急促和动作软绵绵不过都是靠“氪金”做出来的表象罢了。

她现在急着去大都城内,玄景虽然爆金币爆的快,但是一直挑着一只绵羊薅到底不是个事。

单手倚在轮椅后的软垫上,她没忘记前些日子玄景和那个男人打斗时的姿态,那种刀锋相对的景象没有让她忽视,她一直记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堂堂武侠盛行的存在。

扮弱扎心固然是生存手段,自己也不能一辈子都倚靠这个。

元初君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染上几分血迹,双眼无神的用另一根手指单手轻轻扣下上面的血痂,脸上没表情是她处于思索状态的写照。

她要变强。

而这一点,系统都能帮助她做到。

所以说,她现在的花销除却日常维持病态的那零星几点外,时不时吐血的大花销,要攒钱去系统界面兑换武功技能,现在自己无论是剑术还是轻功都是最低级的一级,甚至于暗器直接是简洁明了的零。

值得一提的是,公主的内功似乎并不弱,只不过现在都被一个名为“封”的字样桎梏着,虽然可以让系统帮助解除,但是元初君想稍微等一等。

她抬眸,素白的手抬起,轻轻掀开幕布,微微撇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人群,凝视着大都城边缘即无比繁荣的民生,唇抿着,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

——万一有别的途径呢?

大都城内今日格外喧哗,却不是因为那已经悄悄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入了城的第一美人,都城内的人不知、也不在意边壤小国的去留,他们喜,只因为今日是宫中的喜事。

今日乃皇帝明珠九公主诞生后的第八个诞辰。

皇帝甚喜,在宫中大摆宴席的同时,在大都城内广下恩典,只为了百姓能一同为他的掌上明珠庆生。

这种父女情深的戏码让玄景保持沉默,他没有告知长宁公主,生怕惹得公主伤心不快,只是来到落脚的客栈中,停了马车,吩咐小厮去安置,自己则是动作轻柔的将元初君从马车上接下。

在事先放置好的斜梯下平稳滑下,玄景推着元初君的轮椅走入,这幅排场的动作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特别是这位的侍从长的实在过于不凡,一双剑眉星眸,目光如鹰,简直就是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的同时,对他能效忠的主人不禁心生好奇。

程天机亦然。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摇晃着停顿,身边的友人还在他耳边絮叨的话不自觉从他的另一只耳朵钻了出去,他巧笑着的表情一点一点顿住,颇为好奇的看向那边客栈门口器宇不凡的两人。

“诶,程师兄你看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啊?”旁边的友人也注意到了程天机的心不在焉,扯了扯对方的袖口后,意识到了什么,也下意识随同他的目光望过去——

在几个心思缜密的武林人的注视下,轮椅上的白衣女人被推下来,她身后的男人浑身冷冽的气势难以抑制,唯独站在白衣女人身侧时会稍作收敛。而众人目光所至处,白衣女人的模样却让他们呼吸一滞。

女人宛如无骨软软瘫在轮椅中,白衣随意的披落,带着坠落的美。她乌黑的墨发柔顺的垂下,浑身素淡的气质呼之欲出,在额前几根凌乱的发丝下,白皙的额头和低垂着的凤眸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的下半张脸被轻纱遮住,可即便如此,只那惊鸿一瞥,那寒如秋水的眼眸便深深刻入了每个人的心间。

“……”

“诶?!程天机你干嘛呢!茶杯!茶杯!!”

身边友人嘈杂的声音传入程天机的耳中,他喃喃的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衣女人被她身后那个冷冷扫过来目光的侍卫推上了楼,一路上他动作轻缓到女人甚至连衣角都不曾移动,这不是细心能做到的事情。

……那个男人的内功,强到可怕。

可程天机自认不是泛泛之辈,他和那些为女人出尘的气质痴迷的人不同,他清晰的看得出,白衣女人并非自愿那么慵懒的靠在椅子上。

——她的脊柱和双腿,必然有一处已经不能完整的支撑她的身体了。

在身边友人不理解的擦着身上茶水的动作下,程天机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徐徐端起茶杯朝着嘴边送,不等碰到杯口,就被身边的一众友人之中的一个紫衣少女一拳揍的低下了头:

“色鬼!你赔我的裙子啊!!”

紫衣少女盯着程天机低垂着头的背影凶神恶煞的就摇晃着拳头要继续给他好看,被身边的几人连忙拦住,嘴里还劝阻着:

“小师妹小师妹!你冷静一点!”

“对啊!程师兄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身边的师兄弟拦住了脾气火爆的少女,她气急败坏的重新坐回桌边,此时那边的程天机也缓缓抬起了头,一脸深沉的放下了手里的空杯子,他那向来不正经的笑脸此刻消失了:

“这里,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什么?”紫衣少女疑惑的歪头,周围的几人也下意识的看过来,见到程天机此时脸上是罕见的正经神情,和他往日里不着调的表情截然不同,也正色起来:

“你什么意思?”少女探过头来,反手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你是说,那两人身份不简单?”

不料此言一出,程天机忽然一脸惊诧的看向她:“大美人怎么可能……哇!”

“砰!”

……

片刻后,揉着脑袋的程天机讪笑着看着身边双手抱胸的紫衣师妹,尴尬的摆摆手:“我开个玩笑而已……初莹你火气未免也太大了点……”

被唤作“初莹”的紫衣少女轻哼一声,双手抱胸:“我就知道你个色鬼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说到这里,她嫉恶如仇的对着程天机指指点点:“你说说你,这一路上因为美人的事情都让我们耽误了多少路程,要是再敢惹出大麻烦,我现在就要替师父替天行道!”

程天机缩了缩肩膀,他摆摆手,安分的坐在那里。

只是虽然不开口,他清笑的脸上还是染上了一抹郁色。

……重伤的女人,武功高强的男人……这种组合,果然一看就相当不妙啊。

他端起了重新被斟满了茶水的瓷杯,指尖轻轻在青瓷杯壁上摩挲而过。

他再次垂眸看向下方时,却再次被一个人影吸引了注意。

这一次,来人没有引起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的注意:他一身朴素青衣,长相普通清秀,始终笑吟吟的,对着小二摆了摆手,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程天机笑容微顿。

脚步虚浮,看上去虽然不像武林中人,但是他的那张脸……精通人体骨骼构造的他一眼便看出——

——那是张假脸。

回了房间的元初君凝视着房间,任由玄景轻手轻脚的把她安置到榻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气息虚浮,明明自己没什么不适,可听上去和病重已久的人无异:

“那你呢?”

玄景动作一顿,他徐徐道:“属下去给殿下熬药。”

元初君静静地看着对方,二人都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件事,可既然玄景没有回答,她也不会继续多问,只是颔首转过头去。

玄景望着长宁公主泛白的侧脸,身边的拳头紧了紧,却还是转身离去。

只是他此次离去的方向,并不是他所说的药房,而是直接翻窗离开。

在走之前,他将怀中原本殿下用来擦鼻血的帕子拿出来,犹豫了片刻后,就用帕子在门边的推手上抹了一把。

“噬无痕”,身中此毒的人浑身脉络都会被其侵蚀,不过半日就会连每一滴血都成为剧毒。

这是玄景曾经没日没夜的探寻解药时得到的答案,只是他知道,这样不能完全保护殿下,他必须速去速回。

只不过,他现在并非打算直接去北方圣殿寻找程苏子,那显然不可能。

在出行之前,他收到程苏子的长子,那位不知名的小神医好巧不巧的,也会经过大都城,这是他的机会。

无论是让那人为公主医治,还是用来胁迫程苏子速来,都是玄景的想法。

他不顾及自己做了什么,他只要弥补自己的罪责,这是他如今有资格留在殿下身边的唯一原因。

黑色的身影隐匿于楼阁之间,他决定前往无为楼。

虽然那群该死的家伙胆敢肖想殿下,但既然自己不为人知,那么从那里获得情报是最快的途径。

*可玄景并不知道,无论是程家长子,还是无为楼的混蛋,此时都和他珍重的殿下正处于同一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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