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兰之交

不老林深处。

奇木通天,幽芳竞发,百草吐香。阳光穿过密叶在草甸上铺了一地金斑,林间传来阵阵兽吼,时而低沉,时而高亢,遥相呼应。世人多以为不老林是穷凶极恶之地,哪知此地竟宛若仙境一般。一条小溪顺着地势往南而去,潺潺流入一片湖泊之中。那湖水清澈见底,往来嬉戏的鱼儿似乎飞在空中。这湖心处有一小岛,似玉入银盘,岛上别无他物,只一株古榕。这榕树不知生了多少年头,本是一棵,却独木成林,自成一片天地。几根粗壮的枝臂交汇处,竟筑有一间木屋。听声音,屋内似有人争执,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从屋内散出,难闻之极。

“老耗子,你这药到底行不行?这都快十天,他怎么还没醒?”少年双手叉腰,盘腿坐在床沿边,望着一披着破烂不堪的袍子,邋里邋遢的小老头儿道。这老头尖脸小眼,手长脚短,竟真有一根长长的尾巴,插在一口铜锅里不停的搅拌着。他不停的将大把大把的药草投入锅中,屋内味道也越来越呛人。

“你急啥?这小子伤得这么重,没死都上上大吉了!你倒好,也不帮人家挡那最后一招,叫人给弄得半死不活了就想起老夫了,白搭老夫好些宝贝草药!”这鼠模鼠样的老头没好气道。

“这怎么能怪我?师父又不许我在外面出手。”少年无奈道。

“那干嘛救他?让这丑怪死外面得了,省事!”鼠夫气呼呼道。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拿手一指躺在床上之人“散!”

那人脸上的肉开始蠕动起来,不须一会竟换了个模样,肤色白皙,鼻梁英挺,双眉微斜,薄唇紧合。鼠夫凑过来看了一眼,当下疑心大起,抬起那人手臂看了又看,最后翻开眼皮一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浑身剧震,大喝道“他是龙人!”

此人正是吴纯,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虚弱之极。

“又怎么了?”少年问道。

鼠夫却急得在屋里来回乱转,最后焦急问道“你师父可知道此事?”

“他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少年随意说道。

“你…哎,罢了。”鼠夫摇了摇头,随后流露出一股忧伤之情。“老夫走南闯北已一百余年,什么人,什么妖都治过,唯独没有机会治好一个龙人。想当年老夫应邀去治一个受重伤的龙人,可老夫还没赶到,那人就死了。可惜啊可惜!那人整个胸口都被人抓穿,失血过多,而且身中剧毒,那毒连黄成兰都无计可施。说来惭愧,即便老夫及时赶到,也不见得能救活他。”

“你可没跟我说过这事!老耗子,那人是谁呀?”少年问道。

“天下事何其之多!样样都和你说,哪里说得完?”鼠夫又看了看躺在病榻上的吴纯,奇道“老夫怎觉得此人和当年那人有几许相似呢?先不管这么多了,既然你师父知道你带了个龙人回来,老夫权且先治好他,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鼠夫回到铜锅前,又取了许些草药出来“传言龙人体质强悍,远超常人,一般草药的毒性对他们几乎没有影响。即是这样,老夫就下猛药了!”

“他现在这么虚弱,你别给治死了吧?”

“你要是不放心,先帮我探探他的脉。”鼠夫忽道。

“探脉?”少年听后把手搭在吴纯腕上,却一头雾水。

鼠夫道“脉分阴阳,凡脉大、浮、数、动、滑,皆是阳脉,若是沉、涩、弱、弦、微,则是阴脉。阳脉不足,阴往乘之;阴脉不足,阳往乘之。你说他是什么脉?”

少年一听,便用心去感受,经鼠夫一提,果真体会到了其中玄妙。吴纯的脉象整体平稳,只是略有微弱。

“阳脉不足,阴往乘之。此乃阴脉。”少年道。

“不错,这小子初来之时周身灼伤,血流不止,所以老夫先以三七参为主料制成的伤药外敷其身,待血一止,不用搭脉便知这小子失血过多,阳弱阴盛,气血太薄,若是平常人,一昧用猛药支撑,身体难堪重负,不但无果反而有害,所以老夫使党参、白术、茯苓、甘草、当归、熟地等熬了十天的珍汤给他培元固本。现在既然知道他是龙人,那便加一剂老夫的独门密方。”鼠夫不知从身上何处取了枚丹药出来,笑道“此乃回天转命之药,非濒死不能用,百臭怪味丹!”鼠夫将药丸投入铜锅中,果真药如其名,一阵恶臭传来,两人都是眉头一皱。

“好了!”鼠夫端着汤药来到榻前,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药来问道“老耗子,你确定这没问题?”少年闻了又闻,一脸嫌弃的模样。“药到病除!”“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喝了这碗药,立时便醒!”

少年轻轻扶起吴纯,将汤药慢慢喂下。果然,药还未喝完,吴纯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使劲,整个人便坐了起来,错愕的看着眼前周围二人。

“你终于醒了!”少年大喜道。“我说得没错吧?”鼠夫也乐了。

“我…我这是在哪?你们是…?”吴纯低声道。

鼠夫怒道“傻小子,你看不出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连声谢谢都没有吗?”

吴纯听后,艰难地从床上翻下,少年见他吃力,便扶着他起身。

谁知吴纯竟然一下跪在地上,鼠夫一惊,赶紧扶他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多谢前辈救命之嗯,在下…在下…”吴纯实在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行了行了,这点小事算什么。你要谢不用谢我,谢他。老夫只是治好了你的伤,不是他打发走那个灵皇,你早就没命了。”鼠夫一指那少年道。后者笑了笑,却没说话。

吴纯一怔,睁大了眼睛瞧着个少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这少年穿一身贴身的行装,乌黑发亮又不慎打理的短发,眉目清秀,鼻梁挺直,脸型标志,双唇薄如一线。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岁,比自己还小,如何能赶走屠天阳?难道他比灵皇还厉害?

“小恩公,难道你是…灵皇?”吴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人物。那屠天阳虽可恶,但确是他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不算上他失踪十几年的父亲的话。

但凡能修炼到灵皇,已经是天选之材了。想他龙人族大长老比木烈近百岁高龄,依然没有突破灵皇,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灵皇?那算什么?你自己说。”鼠夫拍了拍少年肩膀道。

“不说这个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笑了笑。

“在下吴纯。还未曾请教两位恩公姓名。”吴纯道。

“我叫杨浩,他嘛,叫他老耗子就行了。”少年道。“什么老耗子!老夫名为鼠夫。”

“多谢浩兄,鼠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永不敢忘,日后必竭回报!”吴纯喘着气道。

鼠夫一乐,一条尾巴横了过来,在空中挥舞。“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报恩?看好了小子,老夫可是一只大妖怪,你怕也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确实惊吓到了吴纯,不过随后却道“不瞒二位恩人,在下乃是一名龙人,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妖怪。”吴纯抬起手,发现身体上到处缠着纱布。

“行了,我问你,你干嘛去惹金乌教的人?他们又为什么追杀你?”鼠夫问道。

吴纯陷入了沉默,低下头默不作声。

“纯兄要是不愿意说就不说吧,这几天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想。”说完,一推鼠夫,两人便往屋外走去。

“对了,浩兄!”吴纯忽然想到“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杨浩笑了笑道“你先养伤,我出去会儿,晚上便回来。”

杨浩合上门,一旁的鼠夫凑上来问道“小耗子,你是不是怕你师父不肯收留他故而去求情?”

杨浩摇了摇头“我与师父有十七年之约,老耗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鼠夫一愣“十七年之约?那是…”鼠夫细细回想,猛然醒悟“你要离开这里!?”

“是啊,师父与我约定,在我十七岁之前不能离开不老林,如今,已过十六年,再有三日,我就年满十七了。”杨浩兴奋的说道。

“哎呀!”鼠夫急得挠头“这么重要的事我给忘了,小耗子,我先走一步,待我给你备办一份大大的寿礼!可不能让不冬山里的人抢了风头!”鼠夫说完,随后四脚着地,道了声“走也!”一跃便出了湖心岛,在林间穿梭几阵便没了踪影。

杨浩足尖点地,凭空而起,转瞬间已浮身云外,提了口气便向着东边赶去。九天之上,云卷云舒,百般变化。更有霞光万丈,瑞彩千条,挥洒人间。九霄上,飞兽相逐相欢,有金鸾展翼,白鹤起舞,云龙吐息,凤鸟飞腾,美如画卷。不多时,烟云散去,一条万丈深渊映入眼前。此裂谷绵延无尽,两边的峭壁上都生满了奇花异草。杨浩身形一展,便朝着深渊坠下,缓缓落入谷中。

起初还能听见滴水击石之声,慢慢的四周一片寂静,周遭漆黑一片,阴寒无比,冷风入骨,凉彻心扉。不知下落多久后,终于脚踩在了硬地上,便是谷底了。

听得“嗖嗖”几声,不知如何,石壁上忽然亮起了弱弱几片火光。眼见那石莲台上,恍恍惚惚弥漫着一股黑气,静静缩在一团。

“小杨浩啊,你带谁来了呀?这一股子气味真臊得慌。”一尖细邪淫的声音传来。

“包公公,几年不见,如近来如何呀?”杨浩笑道。

“还是那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咦,你一个人来的呀?哎,人老了,鼻子也不灵了。”

“包公公可没老,是我救了一个龙人。”杨浩走到那团黑气旁年盘膝而坐道。

“哦?龙人?你师父,可是最讨厌龙人了,讨厌他们的血,讨厌他们的一切。”那声音讥笑道。

“这是为什么?”杨浩不解。

那黑气缓缓转动,竟现出一骨瘦如柴的老头。这老头身高三尺不到,坐在石莲台上,还不及杨浩肩高。“这你就得去问你师父了。小杨浩现在本事大了呀,连龙人都敢收留。你现在是金仙了吧,连我都看不透你了。”老者细细说道。

“还得多亏了包公公的栽培!”杨浩嬉笑道。

“少来这套!小杨浩,你用老身传你的巫毒神功伤了不冬山里的人,累得老夫受他们斥责。说吧,你今天找我,又打什么坏心眼呢?”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包公公,我想求公公身上一宝物?”杨浩笑道。

“老身的招魂幡你都敢偷去,还用得着来求吗?待老身打盹的功夫,不就一下顺走了了?”

杨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拉住了老者的胳膊“包公公,那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冤家!你快把老身摇糊涂了!行了行了,你要什么,说吧,就当送给你的寿礼。”老者说道。

“我就知道包公公不会让我失望!”杨浩喜道。

“谁让你是这十几年里唯一愿意陪我说话的人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呀小杨浩?”

“护妖魔丹!”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