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盗鼠恍恍惚惚睁开眼,只见周围昏昏暗暗,模模糊糊。面前有几坛火烧正烧着,火星子直往脸上溅,熏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他动了动,发现自己似乎被绑在椅子上,这一下忽然清醒了,大叫一声“哎!怎么回事!”
“大胆鼠妖!你偷盗重宝,扰乱民生,实在是罪不可恕!还不快快将你所犯罪行一一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眼前坐着一胡子花白的老头儿一拍醒木道,只见他面色通红,怒不可遏。
“这是哪儿?还不快放了你鼠爷爷!不然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乾坤盗鼠大喊道。
“狂妄妖人,进了降妖司还敢和大人顶嘴吗!”听得“啪!”的一声,不知哪儿来的一鞭子抽了过来,打在乾坤盗鼠身上,痛的那是钻心一般。原来这背后站着一赤着上身的男子,脸上还带着一铁皮面具。
“哎哟哇!”乾坤盗鼠一阵叫唤,看了看四周,什么铁钩银叉,铜锤夹板,尖刺骨刀无不俱全。“我呸!都说风帝国千年德政,福泽万物,原来背后也干的这些不要脸的事情!”乾坤盗鼠骂道。
“你哪知眼睛认得我们是风帝国的?”那白须老儿笑道。
乾坤盗鼠一听这话,感觉是有点不对劲,左顾右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西陵降妖司!”
“啊!”乾坤盗鼠吓得两脚发麻,若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只怕早已瘫了下去。西陵国历来以残暴酷刑著称,尤其是对妖人。乾坤盗鼠走南闯北,对西陵那一直是惧而远之,除非情况特殊,否则那是绝对没胆子在西陵境内作案的。见这两人打扮,确实是西陵降妖司的人。
“我…我不是在云江城吗?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西陵了?”乾坤盗鼠喃喃自语道。
“怪就怪你夜闯金乌教圣坛得罪屠教主!云江城主鲁忠全将你擒住后连夜送来我西陵国,你还有问题吗!”
“我…小人不敢。”乾坤盗鼠怕的跟孙子一样。
“还不快招!”“啪!”又是一鞭子甩来。
“哎呦!别!别打了!我招!我招!”乾坤盗鼠涕泗交加道。
老儿提起笔,看样子是在誊写画押用的卷宗。
“三个多月前,小人尚在西陵国的时候,有人找到小人,说金乌教不久之后将有大动作,甚至于倾巢而出。金乌教是西陵国护国四教之一,必有无数重宝,但禁卫之严,可说天衣无缝,小人可万万不敢打金乌教的注意。但过了几天后,果然如同那人所说,金乌教举力向北开赴,圣坛把守空虚,小人一时间难以把持,便干了蠢事。”
“是谁指示的你?你又盗走了何物?”
“这…小人不敢说!那人若知道了,小人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乾坤盗鼠愁眉苦眼道。
“给我打!”
“我说!我说!是西陵国的大妖修,黄沙之主!是他威胁的小人,还说小人若是不从,就让小人受万虫噬身之苦,小人不敢不从!”乾坤盗鼠哀嚎道。
“你究竟盗走了何物?快快招来!”
“小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似乎是块石头,黑乎乎的,差不多人头大小,还挺沉。”
“除此之外呢?”老儿又问道。
“没了!小人在西陵就偷过这一样东西!”乾坤盗鼠连忙解释道。
“混账!我说的是其他地方!”
“这…这太多了,小人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啊!”乾坤盗鼠耷拉着脑袋。
“啪!”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把乾坤盗鼠打得眼冒金星。要说是普通的绳索之类,哪里捆着住他这个灵公?没成想这西陵降妖司竟然用上了缚灵绳,这种绳子强度其实和一般的麻绳相差不多,奈何是用秘法淬炼过,能压制灵力,一旦被捆上,那便和废人是一样的。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只能当那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乾坤盗鼠细细回想那日夜闯云江城主府,竟然遇上屠龙殿长老。这帮老不死的东西到底是闲得慌还是咋的,自己偷鸡摸狗这点事都要亲自出马,真是不要脸。乾坤盗鼠越想越恨得慌,这一没回过神来,皮鞭子又打了下来。
“别!别打!我还说!”
这乾坤盗鼠憋了一肚子委屈,滔滔不绝说了一夜,从偷潜皖城乡绅李大龙家中盗取金银万两,到连闯七十二关豪夺定海宝珠,甚至夜宿农户连食高老农鸡鸭鱼鹅数只,还顺走守节祁寡妇老旧银戒一颗。说的是有气无力,口干舌燥。
听得那两人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靠在墙壁上打呼。
“小的…说还是不说?”乾坤盗鼠要死不活的问道。
“啊?”那老儿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一看外边天已大亮。在看了看靠在墙上睡觉那人,喊道“纯哥,醒醒,快醒醒!”
“什么?”那人一下就恍惚过来,举起辫子就要打。
“哎哟!”这还没打呢,乾坤盗鼠便吓得半死。
“不不不,不用打了,这人叨叨了半夜,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管他了,咱们先去把饭吃了。”老儿站了起来,一把就扯下了胡须,又脱掉身上的官服。
背后那汉子却取下了铁面具,把假发摘了又换上了身新衣裳。
这一眨眼,两个西陵降妖司的大恶棍就这么变成了两个十七岁的小子,还朝自己扮鬼脸。
“哎!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到底在哪?”
“云江城主府啊。”杨浩道。
“这不是西陵降妖司吗?”
吴纯搬开那两坛炉火,拉开帘子,见外边站了许多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边看呢,有一身穿蟒袍的官员站在最前边,正是鲁忠全。
“他奶奶的!两个小畜生!敢耍你鼠爷爷!我要杀了你们!”乾坤盗鼠鼻子都气歪了。
眼见吴纯收拾起了鞭子,乾坤盗鼠立马闭上了嘴,被戏耍是真的,可眼下受制于人也是不假。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鲁忠全赶忙迎了上来,喜出望外道“佩服!佩服啊!这乾坤盗鼠逍遥法外数十载,今日竟然落在了两位小兄弟手里。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鲁大人,这人就交给你了,我和弟弟就先回青木居了,熬了一宿,实在太累了。”吴纯打着哈欠道。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人送你们过去!”鲁忠全连忙道。
“不用了鲁大人,你看好这耗子就行了,他可狡猾着呢。”杨浩道。
“好!那二位慢走。”鲁忠全一拱手,便带人进屋去了。这乾坤盗鼠还在里边破口大骂,二人相视一笑,纵身跃起,在云江城上飞檐走壁,直往青木居而去。回去前二人还不忘到早点铺子里吃些东西。
以吴纯灵相实力,不须飞骑,御空飞行已是小事一桩,虽耗力了些,但连续飞行几个时辰却没什么问题。云江城主府离青木居也不算远,二人在翠湖上身似轻燕,飘飘如风,看得游人好生羡慕。
回了青木居,两人各自回房休息。要说杨浩还好,累了还能趴在桌上休息,吴纯可踏踏实实站了一宿,困得都不行了,倒头便睡。
两人是早上回来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吴纯醒过来时,瞧了一眼外边天,已是日落西山,白日将尽。
吴纯睡醒后,起身去找杨浩,一进杨浩房里发现床铺整整齐齐的,却不见杨浩人影。
“浩弟!”吴纯回到院子里喊道,不见回应。又将青木居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依然不见杨浩身影。吴纯匆匆回到杨浩房里,见桌上用引魂镯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行字:
兄长勿念,我去去就回。——杨浩
吴纯这才放心。收起杨浩字迹,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在叩门,吴纯大喜,以为杨浩回来了。于是直奔院门,却听得是个不熟悉的声音在喊“吴兄!你在里面吗?”
吴纯一愣,那人又喊道“吴兄开门啊!我是赵子豪!”
“豪兄?”
“对对!是我!”
吴纯把门打开,见果真是赵子豪站在外边,后边跟着几名婢女,手提食盒。
“真是豪兄!快请进!”吴纯道。
赵子豪等进了屋,那几名小姑娘将酒菜都摆好后便先行告退了。
“豪兄,你这是何意啊?”吴纯奇道。
“哎,家里来人了,要逼我回去。我一想走前要再见你一面,你不是明天的生日吗?我就带了些酒菜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原来如此,豪兄竟记得我生日,真是不胜荣幸!”吴纯谢道。
“这有什么可谢的,朋友之间不都这样吗。咦,你那个兄弟呢?怎么没看见?”赵子豪四下张望道。
“他有事出去了。”吴纯把字条拿给赵子豪看。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不等他了。来,吴兄,我先敬你一杯。”赵子豪端起酒杯道。
“谢谢豪兄!”两人喝了酒,赵子豪又替吴纯满上。
“吴兄,我这人说话直,请你见谅。你真的不打算领个一官半职吗?你这么年轻成了灵相,日后成就必定非同凡响,怎么也得位极人臣。”赵子豪问道。
吴纯摇了摇头道“那又有什么用,不能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是不愿意的。”
“那吴兄想干什么?总不是一生平凡无奇,默默无闻一辈子吧?”
“不瞒豪兄,我就是这么想的。”吴纯道。
“好!吴兄,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做官有什么用?整天唯唯诺诺,怕这怕那,这哪是做官,明明是当孙子!”赵子豪怒道。
“豪兄,此话怎讲?”吴纯不解,为何赵子豪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赵子豪将随声携带的那把剑放在桌上,这剑鞘上缠着一段黄色的纱布。剑是好剑,但这纱布既粗糙又肮脏,实在是不搭配。
赵子豪取下那段纱布,缓缓道“十七年前,西陵国国主圣寿,我主派了我爹还有好多其他官员前去贺寿。我爹带着我和我娘一同前去。我们赶了半个月的路程,平平安安,终于到达金岩城。可是回来的时候…”说到这,赵子豪湿红了眼睛,又接着道“回来的时候,那日我们走到了西陵大漠,忽然间吹起大风,明明是天色是万里无云,顷刻便黄沙滚滚。队伍里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喊声,那时我才七岁多,心里害怕就抱着我娘。我娘要带着我下车,要去队伍最前面找我爹。我不敢下车,拉着她的手让她上来,我娘却说,去爹爹那才安全。我们在沙尘暴里摸着路往前走,听得我爹爹在前面大声呼唤我们。我回过头想跟娘说找到爹爹了,可是…可是我娘却已不见了。后来沙暴停了后,我们找啊找,在西陵大漠里面寻了三天三夜,终究没找着我娘。”话至此处,赵子豪一堂堂七尺男儿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豪兄,想不到你还有这等遭遇。”吴纯难过道,他两人同病相怜,当然能理解赵子豪的心情。
“对不起吴兄,明明是给你过生,我怎么还哭了。”赵子豪擦干了眼泪,又道“吴兄,你看这段黄纱布,便是当年我爹从那掳走我娘的妖人身上斩下的。那时候我们回了风帝国,我逼着我爹调用帝国军士开赴西陵大漠,一定要找到我娘。没想到不仅是我爹,所有朝中大臣都竭力反对。你说,要这些庸官有何用!这截黄纱布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人妖两道势不两立,终有一日我要杀光天下妖人为我娘报仇!”
“豪兄,恕我直言,如今五帝国并列齐驱,人道盛强,这天下的妖人都只能东躲西藏,惶惶度日。这本已是极为不公之事,如今豪兄因母亲失踪一事就要诛灭天下妖人,岂不是意气用事了吗?”吴纯问道。
“吴兄,我当你是朋友才对你吐露心声。我告诉你,这天下的妖人,都是穷凶极恶,坏到骨子里的败类,只有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这天下才能彻底安宁。”赵子豪咬着牙道。
“可是…”
“好了!吴兄,我不想和你争这件事情。你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我绝不会说三道四。但是,谁也不能改变我赵子豪的意志!不说了,喝酒!”
“豪兄我敬你。”吴纯端起了酒杯道。
这晚赵子豪与吴纯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赵子豪酒量似乎不怎么好,喝了十来杯后就有些醉了。
“吴兄你…你酒量真…真好!”赵子豪醉醺醺道。
“豪兄,要不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这天色这么晚了,你干脆就在我们这住一晚吧?”吴纯去扶他道。
“好。不过我…我不能在这里住,我…我今晚就要回天…天涯城。吴兄你…你听我说。”
“我在听呢豪兄。”
赵子豪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支铁签,递给吴纯。
“豪兄,这是什么?”吴纯看手中这支铁签,沉甸甸的,上面的纹饰却精美无比。
“铁王令,只要是在风帝国境…境内,可命地方官员做任…任何事。”赵子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这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吴纯惊道。
“拿着!我赵…子豪,拿你当兄弟,你拿着!”赵子豪摆了摆手就要往外边走。
“豪兄我送你!”吴纯见他路都走不稳了,便想去扶他。
“不用!”原来吴纯将他送到门口时,便发现大门外已有一干人恭恭敬敬等着。那最前边三人,一人身配玄冰牌,另外两人都配着黑玉牌。
“少爷!”三人上前扶过赵子豪,又向吴纯点点头已示感谢,便转身下山去了。不了一会,只听一声长啸,一条数十丈长的乌云蛟腾空而起,飞在空中,几次呼吸间便已身在九霄之外,一路向北而去。
吴纯看着离去的赵子豪,又想起自己的经历,一时不免神伤。回屋坐着,收拾了一下桌子,便等着杨浩回来。他之前嘱咐婢女预留了一个食盒未开启,便是要留给杨浩。
这一等便等到大半夜,还是不见杨浩回来。他又和赵子豪喝了一晚的酒,一时困意大起,便回房先睡了。
等到第二日吴纯早上起来,去杨浩房里观瞧,见杨浩依然不曾回来。那桌上的食盒也未有人动过。吴纯焦虑起来,坐立不安。这青木居里实在呆不下去,在屋里留了字条后,便往云江城内去寻找杨浩。
吴纯先奔城主府,鲁忠全正在办公,见吴纯匆匆忙忙赶来,鲁忠全还未开口,吴纯就问道“鲁大人,你可看见我兄弟了?”
“你兄弟?就是那个杨小友?”
“对!就是他!”吴纯似乎看到了希望。
“没有啊!前日你们回去后我便将乾坤盗鼠押送到了千木城,刚刚才回来呢。怎么了,杨小友不见了吗?”鲁忠全惊道。
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吴纯摇了摇头转身便走。鲁忠全追了上来道“吴小友,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找。”吴纯头也不回的走了。吴纯又去了灵师署,见到了海明,海明也说没见到杨浩。吴纯又急忙赶到几个之前同杨浩吃过饭的地方,什么鹿宝楼,早点铺,连城门口的卒长都去问了。众人都说未见到杨浩。吴纯魂不守舍的在云江城中漫无目的走了大半日,一看天色,已近黄昏。自己从青木居里出来的时候给杨浩留了字条说天黑前回去,现在必须返回青木居了。
一路上吴纯脑中一片空白,要是杨浩没有回来,该怎么办?
吴纯心情沉重的推开青木居的大门,他多么希望杨浩在屋里喊一句“纯哥回来了?”然而却没有。吴纯缓缓走进杨浩房间,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眼下天已全黑,吴纯无助的在山上走来走去,最后走到了山下,来到了翠湖边上。
吴纯蹲在岸边,两手抱着头,脑中一片空白。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湖水中,荡出了几圈细小的涟漪。那涟漪散去后,忽然,湖水中缓缓浮现出一张怪异的脸来。
“啊!”吴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水中伸出一只长着鱼鳍的手,费力的抓到岸上的树根,竟然爬出一只模样古怪的妖人。
“鱼人?”吴纯惊讶道。
忽然,狂风大作,不知怎么,明明是月明之夜,翠湖上本风波清静,却不知拿来了一阵迷雾,将青木居所在的整片小山团团围住。
湖面震动起来,鱼人一个接一个从湖中爬到岸上,数不胜数。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湖中跃起,在空中化为一高大人影,一下就跳到了岸上。
“王铁牙!?”吴纯不可思议道。
“吴兄弟?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别把衣服弄脏了!”王铁牙拉起一脸正懵的吴纯。转身吹了一口哨子,见鱼人纷纷上岸,还从湖中抬出许多的美酒和肉食,便似那一日杨浩生辰在不老林那一出一样。
“你们…”吴纯大为困惑。但王铁牙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理自己。
云巅之上,一熟悉的身影缓缓降落,随后走到破涕为笑的吴纯面前
“纯哥,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