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以北,再无青野平原那般烟波苍翠而渺无人烟的遗世之感,取之而代的是千里炊烟,万里耕田。大大小小的村舍熙攘相接,时常北村以歌南村而闻。其时谷雨前后,土膏脉动,陌上青秀。一眼望去,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家汉子们正劳作田间。又见那乡路旁挑出一招子,原是一毛竹搭建起来的茶舍,里面不大,摆着四五张方桌,还有一大缸茶水,旁边摆着些粗制陶碗。这茶舍也没有掌柜,乃是村中所设,一来方便附近劳作的农夫来此饮茶解渴,二来也供赶路的游人休息避雨。
只见那茶舍中有两人坐于竹檐之下,虽衣履粗放与乡下汉子无异,相貌却俊秀,二人此刻正悠哉游哉的吃着茶。不多时,一脚踏芒鞋,披蓑戴笠之人沿着泥泞的田间小路来到茶舍前,拾起一旁的竹片刮下鞋上的泥,摘下箬笠挂在外面后缓步进来。二人瞧去,原是一当地老农,满头白发却神采奕奕。那老农向着二人笑了笑,径自舀了一碗茶水独坐在一旁。
“老人家,敢问您贵庚啊?”年纪较小那一人问道。
“已及耄耋。”老农笑着答道。
“年过十还能有此精神气,老人家,我看您比少年人还要硬朗!”
“哈哈哈,小伙子谢谢你。”又吃了口茶,老农问道“两位该不是本地人士吧,要去什么地方啊?”
“不错,我们是从青川镇来的,要去天涯城。”
“青川镇?”老农似乎颇有些惊讶。他年级大,见识也广,知道这个时节山里的飞禽走兽最是活跃。那青川横切帝国,跨度之广,甚至两边都是不同世界。关于青川的妖兽传说是数不胜数,民间怪谈更加不绝于耳。此二少年人既是青川镇人士,要去天涯城非得横跨青川不可,其中凶险可想而知。莫非他二人是…老农细看这二人,不过二十左右,如此年纪轻轻并不符合他印象中那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的形象。老农又自思道:青川镇离此千里远,当年我尚在营中之时曾几度随军过青川,见过青川里不少的妖人恶兽。此乃万险之地,你们是青川镇人士,不可能不知。如此冒冒失失翻越青川,真是拿性命开玩笑。于是老农问道“你们父母长辈可知晓你们此行?”
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
“罢了。”老农摇摇头,随即想到他二人既能毫发无损越过青川,必有常人所不及之能。自己一介乡野草民当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又闲叙了一会,老农起身便去取箬笠要回田间,二人也起身告别老农。临走时,老农转身又对二人说道“我还有一事相告,你们不会嫌老头子我多嘴吧?”
“老人家但说无妨。”
“我瞧你二人气度不凡,虽不见你们有灵师令牌,但必有过人本领。你二人背井离乡去往天涯城,既过青川,便须牢记此后路上凶险不再是妖兽之类,乃是诸多邪教异人。我风国德政虽好,却奈不何人心的贪婪自私。”老农叹气道。
“此话怎讲?”年长那人问道。
“哎!若说帝国登记在册又有一官半职的灵师还好,那些不受帝国俸禄,不依帝国管教的闲散灵师这些年来一直是我们寻常百姓的一块心病。这些人大多不是正派之人,修炼的也净是些邪魔外道,常常损人利己。夺人之财强人妻室还算轻了,更有甚者饮人鲜血食人心肝,作案之后又毁尸灭迹,教人难以追踪。不过总的说来,我风国民风淳朴,类似之事虽有听闻但绝非普遍。我看你二人孤身在外又年纪轻轻,遇事一定要多个心眼才是。”老农说完,戴了斗笠便告辞,转身消失在雨中。
二人望着老农离去后,自坐下来。吴纯道“这老公公心地真好!”
待到雨过天晴,春阳和煦,一阵风吹来,自有草木秧苗的清香。二人又继续赶路,这一路上牛耕狗吠,遇上不少农兄村嫂,都远远望了望这两个劲衣行走的外乡人,随后又自忙于手中农活。二人正走着,忽见前方田坎上盘坐着一执剑武人,腰佩紫金牌。倒不是此人实力令二人吃惊,只因自杨昊吴纯二人在黑祁山与三位城主分别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此人还是二人见到的第一个灵师。只见这人束着发,身着一身鹅黄缎衣,年纪也在二十左右,一副少年得志的样子。这人此时正和田里的农汉交谈着,虽隔了很远,杨浩却听得二人谈话。
那灵师道“大叔,最近村里怎么样啊?”
“托您的福,都好着呢!”农汉擦了把汗道。
“我看今年风调雨顺,一定又是个丰收年吧?”
“是啊!这都得感谢风爷他老人家…”乡人习惯称呼风帝为风爷以表亲切,这是二人这段时间行走乡中所了解到的。听得二人闲叙些小事,杨浩也不放在心上。于是二人穿过田坎继续赶路。那灵师瞧了一眼过路这二人,待二人走远便问那农汉“叔,方才这两人是你们村的吗?”
“瞧您这玩笑开的!咱们这乡疙瘩哪能生出似您这等的俊品人物啊!您说是不?”
“叔你又抬举我了!”又聊了几句,灵师又瞧了一眼方才二人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农汉也望着那个方向。
“没事,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我还得去其他几个村转转!”灵师道。
“行!二爷您慢走!”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前方有个小镇。这段时间二人吃了好些乡下的粗茶淡饭,只觉得不够滋味,便早盼着能到一城镇大吃大喝,终于得偿所愿。二人急切进了镇,寻了一酒楼,把菜单上带肉的统统勾了一遍。待到店小二终于把菜端了上来,二人便放开手脚胡吃海喝起来。
二人正吃着,听得楼下掌柜道“哟!二爷来了?里面请!”听得平稳的脚步声“咚咚”响起,一执剑之人阔步走了上来,衣襟一摆便坐在了旁边的一桌,和杨浩背对着背。正是先前在田野间见到的那名灵师。
“二爷今天来点什么?”小二嬉笑问道。
“一只窑鸡,半斤牛肉,再来一壶松枝。”那人将剑放在桌上道。
“好嘞!您稍等。”小儿倒了茶哼着小调下楼去了。
吴纯看着那人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按着桌上的剑,正襟危坐,丝毫不像是来吃饭的,一时间警觉了起来,杨浩却似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浩弟,那个人有些奇怪。”吴纯压低声音说道。
“二位不是本地人士吧。”那人忽然冷冷道。
吴纯一愣,答道“不是。”
“不知二位来我函水镇有何贵干?”
“哦,并无他事,我兄弟二人只是路过而已,一会吃完我们就走。”吴纯道。
“你二人资质不凡,该是灵师吧?为何不配令牌?”那人话锋一转。
“灵师?我们…我们不是灵师。”吴纯道。
“狡辩!”那人拿手一拨桌上宝剑,弹开剑鞘,电光火石之间身形一转,便挺剑刺来。杨浩把身一偏,这一剑便刺了个空。
“咦!?”那人刚觉奇异,忽然间眼前红光一闪,不及多想赶忙回防。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偷袭我们!”吴纯怒道,手上拿着血齿剑。
那人见了吴纯手上的剑,似乎更加确信了什么,骂道“好歹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函水镇现身!待我灭了你二人,替雨燕村十三名幼童报仇雪恨!”说完便挺剑刺来。
“你胡说些什么!”吴纯不敢大意,驱剑向前。酒楼里众人见到楼上忽然争斗起来,哪里还敢久留,纷纷逃了出去。
只未及十招,那人便被吴纯逼得节节后退,眼中满是惊恐。吴纯见他退走,也不追击,刚要问他话,只见他手中黑气环绕,嘴里念念有词。
“黑蛟掌!”一掌推来,毒烟四起,可谓非同小可。
吴纯如今已是灵相实力,对手只是个灵将,击败他本不难,但吴纯感觉对方突然发难是因为一些误会,所以处处退让。不想这一年中自己进境太快,方才十招自己只是无心所使,却招招狠辣致命,若非即使收手,对方早已命丧黄泉。不想此人非但不知自己好意,还欲以灵力相搏。灵师相斗,若非实力有天差地别,对手的法术都需严肃对待,否则必将追悔莫及。
吴纯深吸口气,运起功来,也是一掌迎去。两掌相接,那人后退数十步,嘴角流出鲜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而反观吴纯,只退后了半步,气息稍稍紊乱,不了一会就平复了下来。方才这一掌吴纯只用上了四五层灵力,岂知对方几乎欲以性命向博,使上了十层力。他灵力本不及吴纯,这样一来又受了伤,更加不是吴纯对手。
“你是灵相!”那人擦了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又举起剑来,指着吴纯。
“你明知不是我对手还要跟我打?”吴纯摇摇头道。
“那又如何?我帝国灵师既受万民之俸禄,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为名除害。似尔等恶贯满盈之徒,只要我黎某尚有一口气在,就决计不会放过你们!”黎玉书道。
“我说了,这一定是误会。”吴纯苦笑道。
“误会?你手上的血齿剑便是铁证!你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说完便又要攻来。吴纯正不知如何是好,杨浩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黎玉书身后,轻轻一点,他便昏了过去,刚要倒地,吴纯见状赶忙上前抱住。
看着这人昏迷不醒,吴纯苦笑道“浩弟,这可如何是好?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像是将我们认成什么坏人了吧?”
“此事似乎不简单。咱们先把他带上,找个安静的地方问问便是。”
二人又在桌上留了钱,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楼中。过了好一阵子,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打斗,胆子稍大点的便率先进来查看。“怎么样了?”掌柜的在外边问道。“不好了!二爷不见了!那两个外乡人也不见了!”“什么!二爷不见了!”众人大惊,纷纷涌入查看。掌柜的拾起黎玉书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跪在地上道“二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出了事,咱们函水镇方圆百里这些小民可怎么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