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黎氏被查出账务作假,为我们家效劳了十几年的财务总监突然反水,携款潜逃,事发后,黎氏所有的项目被紧急叫停,资金也被冻结了。”
“在这种当头,投资项目自然是没法照常启动。极个别消息灵通的股民提钱得知消息,已经在股价大跌之前把手里的股票全数抛出了,但大部分的股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依旧在高价买入。这就导致陆氏的股价一路虚高,在并没有拿到第一轮融资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市场寄予厚望。”
“我也想过补救措施,比如拿手头所有的现金流来运转,等到挨过黎氏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一切就都还有机会挽救。但事实是,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无力和市场抗衡。”
“仅一夜之间,黎氏遭遇经济危机的消息就被放了出来,陆氏的股价一度跌停,市值凭空蒸发数亿,股市上骂声一片。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空手套白狼,利用信息差赚股民的黑心钱。更有甚者,因为当初的误判,在股价下跌后,损失了全部身家。我想,周丛伟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股价大跌对公司本身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几天我回家,门口总会有人放上几只死老鼠。”
“后来黎氏的账目被查清,财务总监也在海外被拘捕,黎氏解除了危机,我重新对投资进行了风险评估,但意义已经不大了,所造成的的损失无法挽回,那些人命……”
陆睿抬眸看向她,眼神里酝酿着深沉的情绪,“我无可奈何。”
等到他说完,时音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
最近她总觉得手脚容易发冷,一杯热水下肚,她这才觉得浑身都暖和了不少。
她在陆睿对面坐下,抱臂看着他,“你一开始对黎氏会投资这件事情进行造势,其实也是动了小心思的吧?刻意哄抬股价,最后让股民为你买单,你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做生意的有谁会嫌钱多呢?”陆睿闲散地笑了笑,朝着沙发靠背倚过去,“我只是……低估了那些人的疯狂。”
黎氏在市场上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消息一旦放出去,自以为聪明的股民肯定会争先买入,却不知,幕后的他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或许他本来也只是想小捞一笔,但没想到,因为一时的差错,最后居然有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情,毕竟他说的也都在理,黎氏遭遇危机,也并非在人力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时音突然觉得困乏了,于是她起身送客:“好了,说也说完了,我想休息了,就不送了。”
陆睿一愣,“你倒是表个态啊?”
明明说好听完就做决定的。
“困了,睡醒再说。”时音一边打哈欠一边绕过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同时挥了挥手,“慢走不送,关门的时候轻点,我觉浅。”
陆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没处撒。
他盯着桌上自己一路提过来的水果看了半晌,终于恨恨地起身离开了。
时音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祁嘉禾下班回来的时候,她才刚醒。
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开卧室门,她一眼就看见祁嘉禾正站在客厅里,弯腰把手里的桃酥放在茶几上。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去看她,眉眼在模糊的光线中愈发显得深刻,“有客人来过?”
时音意识还没完全回笼,闻言也不回答,只是慢吞吞走到他身旁,一把抱住他遒劲有力的窄腰,深吸了几口他衬衫上的气息,然后埋着头闷闷说了一句:“不是客人,是讨厌鬼。”
她这么一说,祁嘉禾就知道今天来的到底是谁了。
他轻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问:“他又惹你生气了?”
“他明明是来向我道歉的,却一开门就说找你。”时音小声地“哼”了一下,“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才不接受。”
“那就不接受,跟讨厌鬼置什么气?”他低哑着声线耐心哄她,言语间的宠溺意味必露无疑。他一边在沙发上落了座,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边腾出手去解自己的袖扣,温声问:“他说什么了?都睡了一觉了还没法翻篇呢?”
“他太好面子了,一句好话都不肯说。”时音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靠在他身上一边叹气一边哀怨,“我让他讲讲之前割股民韭菜的事情吧,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副自己就是天王老子的样子,叫人看了可膈应了。”
祁嘉禾清楚时音的性子,闻言只是顿了顿,便笑道:“你是当韭菜被他割了?怎么这么气愤?”
“我这叫同理心,叫共情,你们这种冷血的商人当然不懂。”时音哼了一声,一副毫不理亏的模样,“咱是爱钱啊,但也不能泯灭人性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祁嘉禾笑着,也不反驳,“我看你手上要是有一丁点闲钱,回头肯定得兼济天下。”
“讽刺我呢是不是?”她嗔怒着去捏祁嘉禾的脸。
后者任凭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一点也不恼怒,只是笑着挪开她的手,“有些事情我们管不着,也顾不上,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冷血,但事实如此,赔光了家底最后跳楼的人,一开始也没有考虑过股市有风险这回事,他们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能赚多少。越是有这种信念的加持,越容易输得血本无归。这种人对自己都不负责,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为他的冲动买单?”
时音安静地听着他说的话,没有反驳。
她私下觉得祁嘉禾说的有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连最基本的风险把控都做不到?全盘买入全盘输,是市场的错吗?万事不给自己留一手退路,没有人能为他负责。
但即便心里已经认同了祁嘉禾的说法,她还是象征性地补充了两句:“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商人做事,不还是得秉着人道主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