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龙天都没有外出,而是做一些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如阅读父亲提供的有关日本的足球联赛、气候、交通和大城市介绍等资料。
母亲深怕儿子到日本后不习惯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担心他会感冒,特意给他准备了两件厚软且方便收拾的鸭绒式保暖内衣;
特别叮嘱他不训练时一定要穿好穿暖,不能逞强,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常言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可怜天下父母心,估计全国的父母都是标配这样的苦口婆心。
28号下午,晚饭过后,龙天在厨房里帮着母亲刷刷洗洗,两母子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突然,大厅里传来父亲略显焦虑的声音:“啊天,快出来看呀!”
龙天手里拿着一个洗了一半的碗,上面还泛着清洁剂的白色泡沫,从里面跑了出来:“爸,什么事啊,用这么急吗?!”
一看电视机,才知道正在播放亚青赛决赛阶段的分组抽签仪式。
屏幕上清晰显示,中国队作为第五号种子球队被分入B组,与A组的日本队和C组的伊朗队同处上半区,同组的对手还有越南、土库曼和伊拉克。
抽签现场的中国代表团在仪式结束后,鸦雀无声,主教练吕居仁一如既往冷竣的脸上闪过一丝隐蔽的阴郁。
真是冤家路窄,2004年雅典奥运会男子足球预选赛正是伊拉克人把中国队“送”回了家;
伊朗队硬朗如欧的打法给中国队留下了诸多苦涩的回忆,崛起的日本足球刚柔并济的技术型踢法一直为中国队所畏惧!
龙天呆了片刻,耳畔响起父亲任重道远的声音:“儿子,加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什么样的道路都要亲自去走才会懂得,到底能不能走得过去。”
29号早上,龙天到俱乐部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与队友和教练道别后便乘车赶往南宁。
下午两点抵达这座广西最大的城市,稍事休息,14:54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
在玉柴队时,要到全国各地去比赛,飞机是最平常的交通工具;
到国青队以后,同样得在天上飞来飞去,自己也快成“空中飞人”了。
尽管如此,龙天每次登上飞机,总会怀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之情,仿如首次坐飞机。
具体原因他也说不清,觉得搭飞机对大部分广西人来说,尚属一种昂贵的交通乘坐方式,自己有幸至此,当然会倍感珍惜和感激。
前排两位乘客的交谈吸引了龙天的注意力,声音不算大,但位于其身后还是可以清楚听明白所表达的意思:“诶,你说衰不衰啊,咋又和伊拉克一个组!?那群亡国之徒,国家都没了,踢起球来还要什么命?中国队不会是人家对手的,估计又会像前年的奥运会预选赛那样丢脸。”
“嗯,你老哥说得很对!即使侥幸出线,肯定要碰日本和伊朗这两支几十年没胜过的球队,半决赛之前绝对玩完!”
往下的话,龙天便没心思再听下去,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就真的把我们看得那么扁?伊朗佬、小日本仔全都放马过来吧,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呢!”
十一月底的京城天气早已是寒气初露,狂躁的风沙总有让人无法忍受的理由。
一中年男子提着挎包,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眉宇间英气逼人,隐隐之中有一股王者之气。
他似乎对北京的情况了然于胸,不作任何停留,快速穿过候机大厅,径直走向在门外的拐角处停留的一辆黑色别克轿车。
车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是中国足协官员易忠。
他笑着和这位中年男子握了握手:“大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中年男子笑道:“还好,温度和米兰差不多,只是这灰蒙蒙的气色实在不太好受。离开那么多年了,北京的空气还是——只能呵呵了,怎么,老吕没来吗?”
“哦,他刚从新加坡回来,手头上有些工作放不下,所以我就替他来接你了。怎么样,王大博士,新科状元,感觉如何?”
“唉,易主任你就少抬举我了,我一个臭踢球的,哪顶得上你的谬赞,呵呵!这身皮太严肃,不太适合我,今天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急着登机就没时间换衣服了,见笑了!”
王朋,著名前国脚,现任国青队主帅吕居仁的国家队队友;
五年前由国家体育总局派送到米兰大学,参与马可波罗计划,专攻足球技战术应用理论与实践的博士学位,如今学成归国;
被中国足协委以国青队技术顾问兼助教一职,全力辅佐吕居仁率队征战亚青赛;
中长期目标是为明年世青赛及后年的北京奥运会服务,全力提高国青队的技战术打法的科学性与针对性。
“老吕啊,几年不见,你的战术素养提高得很快嘛,这套打法贴合中国队实际,‘网’字形象而有新意,是近几年中国队所使用的阵型中技战术涵养较高的一个,有与国际接轨的趋势哦,呵呵!”
王朋放下手中吕居仁准备的资料,兴奋地接着说,“中场压迫式打法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便已在意甲、德甲等欧洲顶级联赛中出现,其要点就在于压缩对手的中场生存空间,切断对方的传接球联系。但像你这样的设想,将中场压迫上升为全场紧逼,想法大胆而独特。”
再翻阅了国青队的主力阵容和预选赛以来的整体表现情况后,王朋却平静地往下说,“足球场上进攻与防守作为相对存在的两方面,呈此消彼长的态势发展,专注于一方面,投入另一方面的力量肯定受到影响。”
“老吕,我知道面对杯赛这种你死我活残酷的生存法则,没有牢固的防守是走不远的,但没有犀利的进攻作为球队前进的保障,同样羁绊这支球队成为一流强队的步伐!”
自始至终,吕居仁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王朋,迫于老友关切眼神的灼视,他只淡淡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这支球队我比你了解。”
听罢他的回答,王朋脸上浮起一丝不快,但很快便用尴尬的笑容掩饰:“老吕呀,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没变,这副臭脾气还是照旧。”
吕居仁听后,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只是冷冷的来一句:“还记得当年冲击美国世界杯时惨痛的记忆吗?”
这一句话勾起了王朋对多年前那段不愿再次启及的伤心往事的回忆,那段风雨如晦的历程如放电影般清晰映现!
1993年底,第15届世界杯足球赛亚洲区预选赛,中国队在最后阶段连失对沙特和阿联酋两场关键的比赛,致使最后兵败多哈,无缘美国世界杯,“黄金一代”悄然褪色!
当年的吕居仁、王朋正处于竞技状态的颠峰,中国队三条线上也是人才济济,一度横扫东西亚而罕逢敌手。
无奈,造化弄人,承载着国人无限希望的这支王者之师却在关键的外围赛中惨遭滑铁卢,中国足球瞬间跌入低谷,直到八年以后才以空前绝后的勇气治愈这一次的元气大伤!
惨败的原因一直是资深球迷心中一处不能触碰的伤心地,传为欧美足球人士茶余饭后闲谈的笑柄:只因在几条鱼腩身上建立起来的进攻信心,竟然敢在面对强敌时如着魔般疯狂进攻,久攻不下致使军心涣散,兵败如山倒,败局转瞬即至!
王朋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嘛?中国足球不是早就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吗?”
吕居仁一皱眉,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对于这种奇耻大辱,我不会忘,我也不能忘!遗忘过去的人,是无法拥有未来的,我寄希望于这群小子,让他们来完成我们当年的遗愿。”
王朋尚在思索好友的话语,一时半会间也找不出何言语,唯有静默,吕居仁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退役后近十年的时间里,我走访了欧洲的南斯拉夫、意大利,非洲的南非、加纳,以及亚洲的伊朗、日本等地,详细考察了他们的足球国情,让我获得了许多和以往不同的想法。”
“结合我个人的经历,深入地理解了中国足球的过去、现状与发展趋势,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国历来不乏优秀的后防人才,完全可以组建出一条世界级的防线,中国足球要走出去,只能依靠过硬的防守!冲击世界杯也有五十年了,几次荣光的表现后面都会有一条坚固的防线在支持。”
边说边拿起自己整理的资料、笔记、阵型解构,一点点指给王朋看,“在我的设想中,并没有放弃进攻,它只是涵化成一种寓攻于守的前进手段。”
“看我的前场设置,三条腰张畅、朱立业和关剑都是能拿住球的,关键时刻能够保证皮球的流畅运行,通过他们对中场进行控制的同时,也可以给前场提供足够的炮弹;马抗的高空统治力毋庸置疑,他的前突将极大的威胁对手城门。”
王朋点了点头,他必须承认,吕居仁的“网”式打法中确实隐约浮现出一种攻守兼备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