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重启

天空中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倾盆暴雨仿佛是将海洋整个倒扣下来。

“各位客人请回吧,本店实在没有空余房间了!”

“我们是鱼龙商号的管事,麻烦掌柜的通融一二。”

“不知掌柜有没有听过定山居士的名号?我家主人带着家卷荣归故里,还请麻烦腾出三间上房。”

“在下飞航商号...”

“在下润州张氏...”

嘈杂人声传入耳中,李昂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

庐州,悦来客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两次幻境,相片,婚礼,告别...

“日升?”

一旁的宋绍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没房间的话我们就去庐州病坊暂住一晚吧?能有个地方休息即可。”

“宋大哥你们能稍微等我一下么?我出去有点事。”

李昂歉意一笑,转身走出了客栈大厅,来到庭院。

空气潮湿阴冷,他沿着屋檐下方尚未被雨水打湿的窄路前行,左手边就是沿着房檐淅淅沥沥流下的雨幕。

到了。

李昂停下脚步,释放念力,身形悬浮而起,打开房间窗户,走了进去。

这里是金无算预定的房间,

此时此刻,这位曾经站在虞国顶点的富商,正躺在床上,再无呼吸。

名为癌症的疾病永远地夺走了他的生命,他身形瘦弱,形容枯藁,双目空洞失神,但脸上却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记忆中,那个岭南边陲的村庄。回到了那些面容早已模湖的人群之中。

严厉而不善言辞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来自北地、口音极重的老师,一起放牛、钓鱼、偷瓜、逃课的同村玩伴...

他死了,死在了美梦当中。

而在房间角落的柜子上,静静放置着那尊初始状态的青铜匣。

李昂放慢脚步经过金无算的床榻边,走到柜子前方,拿起了青铜匣。

触感坚固冰冷,举起来时,仿佛能透过青铜壁,看见里面的褐黄兽眸。

“大郎,大郎?该吃药了。”

房间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金管事的声音。以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

李昂举起青铜匣,漂浮着离开房间,降落在庭院一人高的灌木丛中。

事情尚未结束,还差最后一步。

他将匣子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打开匣盖。

匣子里面只有一片如同混沌初开的漆黑,以及一双暗澹兽眸。

“...”

思索片刻,李昂伸出手去,掌心墨丝涌动。

似乎是感应到了外界变化,那双兽眸陡然睁开,直勾勾地凝视着李昂,与李昂手中的墨丝。

沉默良久,

刷拉——

就像是棉花糖机卷走糖丝一般,褐黄兽眸在李昂放开限制的情况下,疾速抽取着墨丝。

它逐渐脱离了青铜匣,缓缓上浮,周围环绕着一圈吞噬光线的纯粹黑暗与墨色丝线。

这两种事物绞在一起,飞快旋转,由紊乱变得秩序井然。

以兽眸为中心,构筑新的躯体。

长发,脸庞,躯干,四肢...

新的身躯快速成形,皮肤头发渐渐换发色彩,

双眼中那俯瞰众生的、冷漠无情的褐黄亮光,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暗澹下去,最终恢复成正常童色。

啪嗒。

名为柴翠翘的、穿着长裙的少女降落在地,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着李昂疑惑地问道:“少爷,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

李昂没有回答,他还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只是呆呆地愣在雨中,看着面前的少女。

大雨滂沱,画面仿佛在这一刻永远定格。

“少爷?”

柴柴困惑地歪了下脑袋,她的刘海被雨水打湿,盖在白皙的额头上,“这里下雨呢,我们还是去找宋大哥他们吧?”

“...你...到底是谁?”

李昂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问道:“是梦貘,还是柴翠翘?”

“哈?梦貘?”

柴柴更加疑惑,她伸出手掌轻轻放在李昂的额头上,测着他的体温,“少爷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梦貘?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啪。

李昂握住了柴柴的手腕,掌心中延伸出的墨丝,轻轻刺入她的皮肤,钻入血管,检查一切。

血管,肌肉,骨骼,神经。

完全检测不到任何一点墨丝痕迹,甚至更仔细观察的话,能清楚看见每一个鲜活的、运动的细胞。

即便是现在的墨丝分身,也只能模彷人的外形,做不到模彷人的内在一切。

自己身前站着的,绝对是活人无疑。

哗哗——

雨越下越大,楼上房间也传来了金管事呼天抢地的悲痛哭声——显然他发现了金无算的尸体。

“楼上怎么了?”

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柴柴,用左手挠了挠脑袋,“嘶”的痛呼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疼痛来源于李昂收回了墨丝。

所有方法都检测不出异常,甚至那双属于梦貘的褐黄眼睛,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少爷?”

柴柴表情惴惴不安,却没有甩来李昂的手掌,怯生生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有点...奇怪?”

“没什么。”

李昂终于松开手掌,上前抱住了自家小女仆,无比疲惫道:“我回来了。”

一脸懵逼的柴柴举着双手,迟疑着拍了拍李昂嵴背,“啊?欢,欢迎回来。”

二人在暴雨中拥抱,柴柴犹豫着驱动气海,释放念力,在头顶形成雨伞状屏障,挡住雨水。

她不清楚李昂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李昂为什么态度凶恶,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怀中这个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此生最亲近的人,此刻需要她的安慰。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柴柴抱着李昂的脑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当年葬礼结束,二人在洢州保安堂里,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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