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白见芸逍要主动挑战那人,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逍遥宫各脉弟子也互相争锋。掌门一脉弟子自然地位最高,也是众矢之的,遭人嫉妒。但掌门收徒极为严格,门下弟子各个道行精深,别脉弟子即便不服,也大多奈何不得,便只能向那些入门不久,修行尚浅的弟子出出气。眼前这人便是出了名的善于挑起是非。
冷秋白猜到对方一定是将芸逍误认为掌门弟子,这才故意刁难。此事本可化解,睡觉芸逍也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他立刻将芸逍拉到一旁,低声道:“芸师弟你不可鲁莽!此人乃是南宫望长老门下弟子,赵元峰。南宫望师叔门下多是这性子火爆,天赋却上佳的弟子。他们虽然言语过激,可并未有恶意。芸师弟,你万不可——”
芸逍抬头看向冷秋白,那目光中除了坚毅,还有火一般的愤怒。冷秋白只觉一股寒意袭来,竟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他自不知晓,芸逍最在意自己的身份被人看不起,他努力修炼就是要证明自己可以比别人更强。可赵元峰不但看不起他,还多次出言讥讽,芸逍实在忍无可忍,已经下定决心一搏。
冷秋白还要相劝,却被赵元峰一把拉开。赵元峰上下打量着芸逍,讥笑道:“芸师弟,念你入门时日尚短,师兄我只与你比拼招式,绝不以道法修为取胜!芸师弟,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免得众师兄弟们说我乘人之危!欺负于你!”
芸逍头也不抬,只是淡淡说道:“多谢师兄赐教!不必了!要此试,我们这就开始吧!”
赵元峰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冷声道:“好!那便开始吧!你是师弟,就请你先进招!”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想来是这赵元峰经常挑起事端,此时大家都来看热闹。只是,他向来都是挑战强者,今天居然被人挑战,倒是从未有过。众人见与他今天的对手是这么一个少年,都以看热闹心态观战。
芸逍也不在意他们,甚至也没有回答赵元峰,而是提了一口真气,施展追风望月步向赵元峰而去。赵元峰见芸逍修为并不低,身手迅疾无比,也是一惊。只见芸逍在三丈的距离内连续三次腾转身形,迷惑赵元峰,随后极其隐蔽一刀劈下,竟是一招“破风惊寒”。众人见芸逍小小年纪,这招使得如此精妙,刀法与轻功配合也是恰到好处,心下也都是暗暗称奇。
赵元峰见这一招来得奇快,却并不担心。他见芸逍招式已经用老,再无变招的可能,便提刀格挡,想用这一刀给芸逍一个下马威。谁知,芸逍运足真气,竟然抽刀而回,转劈为刺,一招“厉胆寒心”,直奔赵元峰胸口。刺的招式,因为力道不足,在刀法中并不常见,弟子们也不常用。可芸逍力求将每一招都练到极致,这一招使出来也是凌厉无比。
赵元峰见芸逍居然真的变招,格挡已是不及,只能侧身闪过。两人身位交错之际,赵元峰横刀后斩,直取芸逍后背。他心下盘算,自己这一刀之力,即便芸逍回刀格挡,也定能震得他气血翻涌,无力再战。谁知,芸逍却似早就知道了他的意图,已经抢先下手,以攻代守,长刀斜斩,已然到了赵元峰腰部。这一刀来得极快,角度又刁钻,,赵元峰想要收刀格挡已是不及,不得不慌忙闪身,躲开这一刀,也放弃了自己的进攻。
两人仅仅一个回合,赵元峰脸上已经微微渗出冷汗。眼前这个孩子,无论是招式、心机、胆识,应敌经验,都不似刚刚入门,而像是久经大战之人。刚刚自己一时大意之下,险些丢了面子。双方二次动手,赵元峰再也不敢轻敌。周围观战的人也都一个个紧绷着神经,本来毫无悬念的一场对决,现在来看却是胜负难料。
祁若川与余若明远远站在人群外,两人都是面色严肃。祁若川见场中的两人已经斗了十几个回合,如果单论招式身法,恐怕那十岁的孩子,还要略胜一筹,便问道:“余师弟。依你之见,这两人胜负如何?”
余若明淡淡道:“这二人不以真气论输赢。赵元峰胜在临敌经验,芸逍身法招式灵活多变。长久下来,赵元峰恐会心浮气躁,露出破绽。”余若明言下之意,如果双方僵持不下,赵元峰会落败。
祁若川点了点头,也是认可。两人便不再说话,只看着场中两人。芸逍与赵元峰斗了三十多个回合,赵元峰招式变化略显不足。反观芸逍,没有了刚刚交手时的紧张和愤怒,心态放平之后,招式却是越变越奇,信心大增。赵元峰眼见自己居然拿不下一个区区入门两个月的孩子,心下怒气大增,招式越来越猛,不知不觉间,刀身泛起了青光,应是不经意间灌注了真气。
芸逍见赵元峰招式已乱,只是一味进攻,疏于防守,破绽频出,又想到刚刚此人对自己的轻视讥讽,便要将计就计,挽回颜面。他见赵元峰使出一招“天寒地裂”,长刀由上至下劈来,竟又是刚猛凌厉,一味求胜的打法,便提气举刀,硬接下了这一刀。芸逍只觉一股大力压下,见对方刀身闪烁青光,一股寒意透出刀身,知对方用了真气。他假装真气不支,向后倒去,胸前门户大开,故意露出破绽。
赵元峰见到芸逍如此托大,硬接自己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现下又露出破绽,不疑有诈,手上用力,向下压去。芸逍身体即将接触地面之际,刀身向下一斜,赵元峰的刀失去了着力点,斜着滑下,将芸逍肩部的袍袖划开。正当他得意的时候,忽地发觉之际颈部一凉,原来是芸逍刚刚借力变招,使出一招挂字诀的“寒风蚀骨”,刀刃已架到自己脖颈。
“好招式!好心机!”远处的祁若川看得真切,赞叹于芸逍的诱敌之计,此刻胜负已分。他没有想到芸逍小小年纪,道法和功法也都是初学,却有如此观察力,心机和悟性,不禁出声喝彩。
他扭头去看余若明,却见师弟面色紧张,脱口而出:“小心!”
场中的众人也无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原来是刚刚电光石火之间胜负之分,可那赵元峰不甘认输,又心存侥幸。他不但没有认输,只是一个翻身跃起,大吼了一声“看刀”,接着竟用了六成功力,向芸逍劈去。那长刀上青光大盛,数丈刀光落向芸逍额头。
众人大惊之际,芸逍却是眼中寒芒一闪,也运足了十成真气,横刀向上劈去,竟要与赵元峰比拼道法修为。只听一声巨响,两人各被震退了数步。接着,“当”的一声,一截断刀掉在地上,却是芸逍手中的刀硬生生地被真气震断。芸逍也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真气已被震散,后悔自己过于托大。
赵元峰慌忙查看自己的宝刀,发现竟也出现了一条微微的裂痕,他当下大怒,狂吼了一声“还我刀来”,运足了八成真气,又向芸逍劈去。余若明见势不妙,飞身形向前,大喊道:“助手!”冷秋白也高声提示。
可他们都没想到赵元峰竟如此鲁莽,宝刀已然劈下。芸逍见状也是一惊,快速向后跃起,想要躲过这一刀。可那青色刀光又数丈之长,自己能否躲开也是难料,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刀光距离芸逍不到半尺的时候,一道蓝色剑光从芸逍身后飞出,将赵元峰的刀击飞了出去。赵元峰后退了十几步方才忍住身形,他大惊之下发现,自己的刀已被生生切断。刀头飞了数丈之高才掉落地上。
赵元峰大怒,抬眼看去,芸逍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十岁左右的少年。那少年身穿一身白色道袍,一头乌发束着白色丝带,腰间一条蓝色长穗,上系美玉。那男童长相俊美,身形与芸逍相仿,面白如玉,鼻梁挺拔,眉长入鬓,双目射出寒光,正冷冷地看着赵元峰。他手中那把样式古朴的宝剑上闪着雷电,耀人双目。
赵元锋很清楚,若论功力,这人不及自己。可他手中的宝剑定是仙品,才能将自己的宝刀切断。
“那是,那是星辰剑?那是用万年雷精铜所铸的星辰剑?”“这位师弟,是芸若谷?”场中之人见到这般情况,也都是纷纷议论着来人的身份。
那赵元峰回过神来,大步走向芸逍两人,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可一只手拦在了他的身前,正式余若明到了。赵元峰见到余若明面沉似水,也不敢多言,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余若明对那少年说道:“芸师弟,你应该在紫霄殿修炼。今日又不是除夕会武之日,你为何到天乾广场来了?”听余若明称呼那人为“芸师弟”,大家面面相觑,想来这男童定是紫霄殿的芸若谷无疑了。弟子们都知道他是玄微之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没少惹出祸端。他忽然到这,并且替芸逍出头,却不知为何。想来,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面对余若明的质问,芸若谷也换上了一副笑脸,他将宝剑入鞘,躬身施礼,说道:“原来是余师兄啊。我见这位师兄明明与人比试输了,不但不认,还仗着自己的入门早,多修习了几天道法,就要出手伤人。我就秉承逍遥派除强扶弱的门规,出手相助喽。”
芸若谷不等余若明答复,又转身对芸逍说道:“师弟,你没事吧?他没有伤到你吧?”
芸逍见他满脸关切之意,点了点头,答道:“我没事,多谢师兄相助。我与赵师兄只是比试切磋,他也没有欺辱于我。”
“没有?”芸若谷冷眼看了看赵元峰,抬头望天,讥讽道:“有些人,年纪不小,但是修为和心胸却是小的可怜!也不知道他们的师父是如何管教的!比起眼前这位芸师弟来,那真是相差甚远!”
“芸师弟,你这是说我逍遥宫一脉的弟子缺乏管教了?”那声音冰冷,却是祁若川缓步走来。他走到芸逍和若谷两人身前,脸上的表情极为温和,语气中却又异常严肃,似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芸若谷却丝毫不惧,双手环抱于胸前,将头扭向一边,淡淡道:“祁师兄,我可没说过。”
祁若川轻笑了两声,问道:“敢问若谷师弟,可是识得这位……这位芸逍师弟?”
芸若谷对芸逍微微一笑,又对祁若川说道:“是又如何?我不仅识得他,而且,我就是芸逍的哥哥!你们若要欺负我兄弟,就要先问问我!”
“哥哥?”在场的人无不惊讶,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若谷说的“哥哥”从而何来。但凡逍遥派的弟子,只知道玄希与玄微只有一个孩子,就是芸若谷,他哪来的什么兄弟。
芸逍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他与芸若谷却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他也知道了玄微与自己生母,还有父亲之前的恩怨,想来玄微一定对自己心生记恨,必不会认自己。可他没想到眼前的芸若谷却如此通情达理,将自己视作亲人,心里顿生一股暖意。
祁若川与余若明闻言,也是一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祁若川想要接着询问。却听半空中一宛转悠扬的声音传来:“若谷,休得胡闹!”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色倩影几个闪落之后,犹如九天仙子一般缓缓落到这天乾广场中间。众人看去,见那女子十六七岁上下,一袭白衣似雪,墨发如流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星眸闪烁着点点星光,容貌清秀不可方物,宛如若天上谪仙。只是她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似是不把场中之人看在眼里。众弟子见如此美人,竟都看得呆了,都忘记眼前发生的事情。
祁若川见师兄弟如此失态,便轻咳了几声,对那女子拱手道:“原来是莫若溪,莫师妹。不知莫师妹到此有何指教?”
“是莫若溪?”广场中的弟子们交头接耳低声细语,眼神却没有离开过这号称逍遥三代弟子中的第一美女。
莫若溪并不理会众人,只是对祁若川还了一礼,淡淡道:“祁师兄,我是为寻若谷而来。师弟年幼顽劣,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祁师兄和众位师兄弟海涵!”
祁若川也是淡淡一笑,拱手道:“莫师妹言重了,同门是兄弟交流切磋而已。既如此,那就请将贵师弟带回吧!”
莫若溪微微点了点头,拉着芸若谷转身离开。芸若谷似是非常惧怕这位师姐,也不敢反驳,只是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芸逍说道:“逍弟,你不用害怕,如果有人敢欺负你,我——”
“若谷,莫要胡言!”莫若溪一把将若谷拉走,她回头看了芸逍一眼,眼神中似有疑惑。可她并不多言,转过身带着若谷离开了。
广场中的人见到如此美人就这么离开了,话都没说上一句,都是唉声叹气,跟丢了魂一般。祁若川见弟子如此不争气,刚要开口训斥,却听身后有人喊道:“逍儿,我们该回去了!”
祁若川回头看去,见百里生走了过来。他上前行礼问候,百里生也还了礼。百里生满脸微笑,对祁若川说道:“祁师侄,我来接芸逍回去,掌门对他另有安排。这些天来,想必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叨扰你了!”
祁若川颔首道:“师叔哪里的话。芸师弟天资聪颖,远胜于我,难怪师父都对他另眼相看。想来芸师弟前途定不可限量!”
百里生“哈哈”笑道:“能得到祁师侄的夸赞,想来芸逍这孩子也算不枉往日用功修炼了。”百里生对芸逍招了招手,芸逍答应了一声,刚要离去,又忽地停下。他转过身对冷秋白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冷师兄,芸逍多谢你的指点!”
冷秋白也回了一礼,道:“芸师弟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辈之中的佼佼者!”
芸逍与冷秋白道别,又来到祁若川身边,躬身施礼,说道:“芸逍承蒙祁师兄和余师兄多日来的照顾,芸逍在此谢过了。”
祁若川双手相搀,说道:“芸师弟不必多礼!盼你日后能多多用心,好好修行才是。”
“是,祁师兄。”芸逍也对余若明施礼,随后拜别了他们二人,跟着百里生离开了天乾广场。芸逍天生聪颖,他知道一定是百里生恰好看到了刚刚的一幕。他不愿让自己暴露身份,所以才现身,谎称掌门对自己另有安排,借故将自己带走。
百里生也不解释,两人穿过神霄广场,向西侧离位走去。芸逍扭头向北方看去,他知道,从今天起,那紫霄殿里有自己的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