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尧看着秦丰业,那双眼眸干净清透,不裹挟任何怯弱与隐忧,也不掺杂半分得意与骄傲。
平常到就像在看门前的一棵草、一朵花,或者是天边的那片云。
他道:“本王实在不知秦太师在说些什么。”
淡淡的一句回应,刘尧转身便走。
秦丰业靠在那栖身的小榻之上,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刘尧从容站定的身影,以及应对他时那双看似清明,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从一开始,他始终无法接受白明微以女子之身跻身这风起云涌的朝堂,并占有一席之地。
后来他接受了,这女人并非池中之物。
紧接着,他始终不看好刘尧这花枝招展的纨绔,同样认定刘尧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刘尧,重新审视这曾经花团锦簇,如今一身淡薄的皇子。
最后,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九殿下,没想到你竟然藏得这么深,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你露出马脚,就势必不能活了。”
他这边狠话刚放完,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送到面前。
回府的轿子上。
秦丰业浑身都绷得直直的,似乎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
他整个人就好像那被霜雪沉沉积压下的老木,随时都会倾倒,最后支离破碎。
长随跟在轿子旁边,战战兢兢地开口:
“太师,这些年我们好不容易在朝中布下的多处阵营,都被他们如抽龙骨一般,把最核心的人抽走了!”
“人是昨夜抓的,管事来巡城御史司候了一晚上,消息递进去一个又一个,可是您都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管事迫不得已去寻求太子殿下的帮助,但是却……”说到这里,长随莫敢再说下去。
秦丰业满脸都在抽搐,面目变得阴森狰狞:“但是太子殿下却袖手旁观,不做任何反应。”
长随摇头:“太子殿下的确说过他也无能为力,但还是想办法送消息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通知陛下。”
秦丰业破口大骂:“这个蠢货!他阻止不了九殿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皇后娘娘牵扯进来?!”
长随诚惶诚恐:“宫里递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信,被韦贵妃截了。”
“韦贵妃直接把送信的人和信件带去见了太后,太后知晓此事,立即就把陛下从李美人那里给唤了过去。”
“也不知道太后说了些什么,陛下从清宁宫回来后,就对九殿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话也不过问。”
说到这里,长随默了片刻,继续开口:
“大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被拔去的钉子可以再安插,损失的势力也可以再培养。”
“但是太子殿下因朝事向皇后娘娘通风报信,依陛下的性子,只怕会就此对太子殿下起疑心。”
“太子殿下本来就因为水文图一事身陷囹圄,小的真的不敢想象,现在陛下怎么看待太子殿下。”
轿子里的秦丰业始终一言不发,但是他拽住膝盖的手,却格外紧。
青筋毕露的手臂,脸红筋涨的面容,以及高低起伏的胸膛,无不暗示着他此时情绪的剧烈波动。
“去太子府。”
秦丰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不高,但是长随却骇得双膝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连忙催促轿夫:“快,去太子府!”
轿夫铆足劲,以快而稳的速度赶往太子府。
刘昱在书房接见了他。
比起他的状态,刘昱显得神采奕奕:“外祖父从巡城御史司出来了?您这一去就是一晚上,外边都翻天了。”
秦丰业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怒声诘问:“太子殿下!还请您解释清楚,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昱一脸无辜:“外祖父,什么怎么回事?你什么都没说,就对本宫撒这么大的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外祖父不守君臣之礼,以下犯上呢!”
秦丰业盯着刘昱,许久,目眦欲裂地开口:“你是不是蠢?!昨夜那种情况,你怎么能给皇后娘娘递信!你是不是巴不得陛下废黜娘娘,撸了你的储君之位,再治我们大家一个结党谋反之罪?!”
面对诘问,刘昱的面容悄然冷漠。
他开口,声音同样蕴着怒意与冰冷:“外祖父,您说的什么话,您这是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本宫头上么?”
“被困巡城御史司的是你,羽翼被剪的是你,如今被九弟和白明微步步紧逼,打得落花流水的也是你!”
“你自己的失败,与本宫何干?本宫好心想帮你,你却不识好歹,在这里质问本宫,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又站在什么立场?”
说到这里,刘昱猛然起身,面目狰狞:“是不是父皇给你太大的狗脸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充其量不过是我们刘家养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