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小腹部和快要失去控制的约括肌上,没有来得及抓扶手,轮椅一倒,他就在惯性作用下,向前跌去。
陆续然跌出轮椅,头撞到了一旁的石头上,神经线一松弛,本就快要失控的约括肌彻底失去控制。
大便,小便,都被摔了出来。
陆续然抓住裤腰带,难堪地蜷缩着身子,眼睁睁又羞耻的任由大小便倾泻而出。
一个男人的体面,一个父亲的体面,跌了个粉碎。
“爸爸,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芸愣了几秒,连忙跑过去,想要搀扶起陆续然,却在蹲下身的那一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久久卧床的病人,身上都有一种洗不去的腌臜味道,何况是被照顾不周的,正在大小便失禁的。
陆芸是个打骨子里爱干净的人,难闻味道充斥到鼻腔时,她下意识捂住鼻子。
随后,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会伤了爸爸的心,就放下手。
陆芸手足无措地蹲在地上,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该做什么,她无助地回头,看了眼沈明慈。
沈明慈朝她摊开双手,一副你满意了吗的嘲弄表情。
陆芸感到难堪地咬咬唇,看样子沈明慈是不打算搭把手,只是和林多多一起看她的笑话而已。
该死的余十戒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也压根没想过指望过他。
谁也指望不了,只能靠自己个儿。
“爸……”陆芸想要问陆续然她可以做些什么,却在张开嘴的那一刻,又闻到了陌生的臭味儿,她的胃实在忍受不住,剧烈地上下翻涌起来。
陆芸极力捂住嘴,还是没控制住,“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其实她这个反应很正常,毕竟每个人对味道的敏感程度不一样,无可厚非。
可是,当多年不见的父亲和女儿之间,出现这样的情况时,就尴尬万分了。
陆续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把脸埋在地上,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然叔,没关系,我抱你上去,换套衣服就行。”沈明慈脱掉自己的外套,蹲下身子,披在陆续然身上,然后揽起他大腿和腰部,轻松抱起,头也不回地朝病房走去。
其实沈明慈刚才站住那里,没动,并不是在看陆芸的笑话,只是想给她一个缓冲和接受现实的时间,让她明白,陆续然的病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不是置气任性的时候。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理,如树叶脉络般千差万别,哪能真正的理解相通?
陆芸一点都没体会到沈明慈的细心,只感到了沈明慈的冷漠与傲慢自大。
沈明慈抱着陆续然走了之后,陆芸极力控制住呕吐感,站起身,回头看到地上一滩黄色尿液,嗅觉敏感地闻到了味道后,再次呕吐起来。
“芸姐,没事了吧?”林多多递给陆芸一方手帕擦嘴擦脸,脑海中升起个荒唐的念头,陆芸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余十戒是个重欲又粗鲁的人,难保他不会占便陆芸的宜,这个年代,避孕还是件难事儿……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芸站了起来。
“没事,可能是坐火车太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陆芸替自己的失礼行为解释了下,擦了擦嘴上的污渍,之后,她随手把手帕扔在了地上,追沈明慈去了。
一阵风飘过,好巧不巧,手帕落在了那滩黄色的液体上。
这是沈明慈送的定情物,林多多眉心微蹙了下,不动声色地捡起来,也跟着回了病房。
“丫头,你去找一套然叔的干净衣服拿过来。”对身后的林多多交代了声后,沈明慈抱着陆续然去了卫生间。
“呼呼——呼呼——”
还没走进病房,王秀英如雷贯耳的打鼾声,就先传入耳中。
方才的尴尬处境,让陆芸又积攒了一肚子火,这下子,终于有了可发泄之处。
她重重推开病房门,腾腾几步走进去,推醒酣睡的王秀英,质问道,“我爸病的那么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王秀英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可是她活了四十年,累积下来无数的社会经验教训,心思灵巧的不输比干。
早在林多多说陆芸会回来之后,王秀英心中就想好了对策。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佯装惊喜地“哟”了声,回头,对病房里的老张说:“你看到没有?这个,才是我家老陆的亲闺女。”
老张不明所以然地说:“哦,跟老陆长得很像啊。”
王秀英从床上坐起来,用唾沫抹了抹鬓角的头发,拿着腔调说:“芸儿,你终于舍得回来看你爸爸啦,哎呀,可怜我年纪轻轻的,天天受着个瘫子,闺女回来,我也能歇歇喽。”
陆芸的质问,就这样被王秀英轻飘飘化解了,还顺带扣她一顶“不孝”的罪名。
林多多走在后面,听在耳中,不禁摇摇头,陆芸要想和王秀英这个经验丰富的阿姨级别选手撕,根本是不自量力。
她不想陆芸被王秀英气到失控出丑,就打岔道,“王阿姨,然叔的衣服脏了,你找一套干净的,我拿到卫生间去,让沈明慈给他换一下。”
“瞧瞧人家明子,就是有眼光,找的女朋友是孝顺又勤快懂礼貌,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啊。”
王秀英一边埋汰着陆芸,一边儿在行李包里扒拉八去找衣服,找好了,却不交给林多多,反而给了黑着脸的陆芸。
然后,她用亲密的口吻,阴阳怪气道:“芸儿,你给你爸爸送去吧,别那么不懂事儿,什么都让人家林多多干。不知道人,还以为多多是你爸的亲闺女呢,你不在家的时候,人家多多可是天天来咱家看望老陆,忙前忙后的照顾……”
这话,听着像是夸人的,可是林多多觉出其中的味儿,分明是带了暗刺毒钩的,是让陆芸感到添堵酸辣的。
于是,她打断王秀英,淡淡地说:“王阿姨,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农村来的孩子不懂规矩似的,芸姐是我的好朋友,我来看望陆叔叔是基本礼节。再说,芸姐这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没合眼饭也没吃好,又累又乏的,您这当妈的不心疼她,还不许我这个当朋友的心疼啊?
不待王秀英再搭话,林多多转身对陆芸说:“芸姐,我去送衣服,你坐下喝口水,先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我去送就行。”陆芸拒绝了林多多的好意,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林多多站住原地,呆了几秒,一抹苦笑溢出嘴角。
今天,大概是两人认识以来最尴尬的一天吧。
火山不是瞬间喷发的,中间必定有地壳在运动,酝酿到了一定程度,才会爆发。
那么,她们俩之间的火山,又是什么因素引起的?
她想不通,这才分开几天呀。
陆芸送完衣服,很快就返回来,继续质问王秀英:“我爸病得这么重,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问你奶奶去啊,关我什么事儿。”王秀英翻个白眼,先发制人嚷嚷道,“陆芸,你爸瘫在床上这三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他,让你在外面享清福,呵,你这一回来倒好,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还对我这么个态度,你的教养呢?被狗吃了,还是学得像那些乡巴佬一样没规没矩了?”
“王秀英你装什么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伺候我爸爸是为了什么,你真以为自己个儿是什么好人啊?”从心到身都脱胎换骨的陆芸掐着腰,指着王秀英鼻子,怒道:“要不是我奶奶许诺你两座房子,把你的穷亲戚弄到城里来吃喝拉撒,你会嫁给我爸?”
王秀英本以为陆芸还像以前一样笨嘴笨舌好欺负,哪想到,去了农村几年,变得这么泼辣,能说会道了。
她连忙调整好心态,进入一级作战状态。
王秀英昂头,掐着腰,吐沫横飞道,“我图你爸的钱和房子怎么了?不然你以为我图他是个屎尿都拉在床上的瘫子啊,你想怎么着?把房子要回去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合着你三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是为了房子啊,老张,你给评评理!我冤不冤枉啊我!”
“阿——”老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事不关己的缩回了被窝里,呼呼,打起呼噜来。
后妈和养女之间的战争,他一个外人不好吭声啊。
林多多一听王秀英这嘴炮连珠的架势,就知道这个女人是吵架能手,再这样下去,陆芸在口头上肯定会吃亏,她得帮陆芸打赢这场嘴仗,杀杀王秀英的威风。
于是,林多多紧接着王秀英的话说:“王阿姨,叔叔病了这几年,你们不告诉芸姐,本身就是不对的,这其中的原因,到底为什么瞒着,您自己心里有数,怎么能倒打一耙说她回来抢房子?”
“我就是回来抢房子的!”陆芸毫不忌讳的脱口而出,在回京都的火车上,余十戒跟她商量好了,一定会帮着她把两座四合院的房契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