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杜甫想起林多多那一腔土不拉几的外地话,就直犯膈应,“得,哥们儿现在看到她只想吐,现在啊,她就算是脱光了躺在床上,也引不起我的兴趣了。”
当时柳青苑并没在意,现在,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仔细一琢磨,觉得不太对劲儿,林多多平白无故讹欧阳杜甫的钱干什么?
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贪财,鼠目寸光的人啊。
停好自行车之后,柳青苑扶着林多多上二楼,假装关切地问,“多多,你是不是缺钱花啊?”
“为什么这么问?”林多多怀疑这是个坑。
“我下午在溜冰的时候,听欧阳杜甫提起你来了,他说在篮球场上撞了你,你给他要100块钱当赔偿,然后他对你意见挺大的。”
“是吗?我都忘了这茬了。”怕是柳青苑当时也没少添油加醋吧,呵呵,林多多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就是同他开个玩笑,难不成他还真怕我去要钱不成?”
“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柳青苑好心好意说:“欧阳可不是个好惹的人,我建议你有空找他道个歉吧,万一他在男生宿舍里传对你不利的话,你的名声会受影响的。”
“没关系,谣言止于智者,我们京华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我相信大家都不会那么无聊于关注一个新生,”林多多扶着柳青苑胳膊,侧过脸,给她一个大大的微笑,“除非是有人别有用心。”
柳青苑下意识看向地面,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林多多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林多多笑笑,道,“我一个刚刚入学的学生,会得罪谁呢?柳姐姐,你说是不是?”
“嗯,是啊。”柳青苑被迫点了下头,松开林多多的胳膊,脸色异样地说:“你自己上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林多多回到宿舍,已是亮灯时分。宿舍里的床铺都铺的整整齐齐了,不过,只有两个同学在里面,其余的应该都吃饭去了。
“多多姐,你可回来啦~”于晴灵巧地从上铺跳下来,捧着饭盒说:“我等你吃晚饭呢。”
“我脚不方便,不去了。”林多多瘸着腿,蹦到床前,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粮票,递给于晴,“麻烦你帮我打一份回来吧。”
“好呀。”于晴跟个初中生似的,抱着两只饭碗,快快乐乐地跑了。
“哎呀妈,”旁边那个叠衣服的大姐凑了过来,批评道,“你怎么用那么小的碗打饭啊?多浪费粮票啊,咱们学校可是随便吃,管饱的。”
她口音是东北的,个子高又壮,说起话来嗓音洪亮,一看就是个爽朗快意的人。
“我饭量不大,打多了浪费。”林多多笑笑,见她胸前带着校徽,就自我介绍道:“大姐您好,我叫林多多,来自河西省,今年18岁,染织美术专业的,你呢?”
大姐性格开朗地说:“我叫陶欣,来自东北,比你们可大多了,我28岁,你管我叫大姐就成。”
“大姐,您好。”林多多和她握手。
陶欣手掌粗糙,手劲儿很大,摇得林多多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她热情地说:“妹子,我来上学之前在纺织厂当车间主任,考了两年才考上京华,你呢?”
林多多抽回自己被握痛的手,“我在服装厂做事。”
“那咱们算是同行了哈,以后要多多照应啊。”陶欣不但性格爽朗,还是个自来熟,回到她自己的床位坐下后,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考试经历,以及老公带着两个女儿送她来上学,他们现在就在招待所里住着等,巴拉巴拉把她的家庭状况,跟林多多说了一通。
林多多对她当车间主任的纺织厂更感兴趣,就主动聊起这个话题,“您为什么辞职来读书呢?按理说,做到你这个职位,可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即的呢。”
“嗨,那小领导有啥好当的啊?”陶欣说到兴处,吐沫星子乱飞,她压低声音道:“妹子,你知道咱们国家当今的形势是什么样子吗?我们落后人家资本国家太多太多,满足于现实,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所以我辞职了,进修学习,我以后啊,等国家政策放开了,要开办属于自己的厂子。”
已婚,有两个孩子,还能有这份心思,实属难得。
林多多不由竖起大拇指,对这位大姐另眼相看了,“我懂了,您是要做女强人。”
“对,做个女强人,哈哈。”陶欣爽朗的大笑,震得天花板簌簌响。
染织美术专业是京华大学今年新开的专业,报考的人并不多,男生女生加起来也就二十人,教学设施不完善,宿舍更是被安排到角角落落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染织行业的事情,林多多随口问陶欣,“大姐,姐夫支持您的梦想吗?”
“他懂个屁的梦想不梦想,他就会在家里种稻谷,”
陶欣叠着手中的衣服,撇撇嘴,不过,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不过我们俩商量好了,以后,我主外,他主内。”
“真棒。”林多多蛮羡慕陶欣的。
陶欣把衣服叠好,装进挎包里,感兴趣地问林多多,“妹子,你身上这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啊?看着挺新鲜的。”
林多多说:“我自己做的。”
“哟,”陶欣惊讶地坐在林多多身边,摸着她的荷叶边插袖衬衫问,“自己做的呀?你怎么做的?能画个图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林多多不假思索地拿出笔和纸,唰唰在纸上画起来。
这个款式,她早就烂熟于心,两分钟就勾勒出一张服装设计图出来。
“哎呀,妹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陶欣惊讶地啧啧称赞,说要赶回去给小女儿喂奶,拿着那张图就走了。
初次认识,林多多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隔天,她就看到一个男人在他们的学校附近的一个胡同口卖这件衬衫。
虽然只是坐在沈伟山的自行车上一闪而过,可是她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自行车刚从摊位前路过,迎面就就看到不远处有几辆摩托车开过来,直接停在那个卖衣服的摊位前,好像是街道办的人。
吵吵攘攘一阵后,卖衣服的男人卷吧卷吧包裹,耷拉着脑袋,被骑摩托车的人给带走了。
和潞县相比,京都的管理严格多了,想要摆摊,必须得学会跟这些街道办的管理员们躲猫猫,费时费力还费心。
林多多坐在后车座上,正在想着赚钱的事情,身后忽然传来摩托车汽笛声,她回头一看,是叶浩龙。
不过,叶浩龙跟做贼一样,冲她挤眉弄眼又摇头的指着沈伟山,那意思是让她不要吭声。
林多多只好装作不认识他。
叶浩龙没想到林多多这么快就跟沈伟山联系上了,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给她一个“你厉害”的口型,喊了声“沈叔叔好”,就呲溜一下跑远了。
林多多却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叶浩龙是回城知青,算是无业青年,按照政策,他可以摆摊做生意的,如果他们两人合伙卖衣服,那该多好啊!
只是,不知道沈伟山会不会支持个体户呢?毕竟在这个年代,个体户可是很被人看不起的,尤其是沈伟山,书香门第知识分子一枚。
林多多轻咳一声,斗胆问前面沉默骑车的沈伟山,“沈老师,您对街边摆摊这种行为怎么看待?”
怎么看?堂堂一个名牌大学教授,被学生凌辱,被妻子糟蹋,被儿子女儿嫌弃,沦为看大门的,沈伟山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知识分子清高心态。
现在的他,唯一心思都放在了引以为傲的儿子沈明慈身上,至于其他人要做什么,跟他没关系。
不过,林多多问起来了,沈伟山还是象征性地答了句,“自食其力,无可厚非。”
“我也这样想的。”林多多一颗心放在嗓子眼儿了,幸好未来公公不会看不起个体会,于是,这一路上林多多都在盘算着如何说服叶浩龙跟她合作。
捣腾彩电很赚钱,但是风险也大,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陆续然家很快就到了,林多多跳下自行车,没有直接进门,而是跑到附近一个小商店里。
沈伟山把自行车停好,没看到林多多,正纳罕着,就见她提着一兜苹果橘子和一瓶麦乳精走过来。
这孩子,虽然是农村来的,却是挺会来事儿的,一点也不扭捏,做事说话都落落大方。
门廊下一位在下棋的大爷跟沈伟山打招呼,“沈老师,又来看陆教授啦?”
沈伟山点头,“嗯。”
下棋的张大爷又说:“两口子刚刚吵过架,昨晚闹到现在,吵的可厉害了,可怜老陆这罪遭的哟,唉,可怜呐~”
沈伟山牵了牵唇角,苦笑一下,走到陆续然家门口,用自己配的钥匙打开门,声音尽量轻快地冲里面喊,“续然,我们来了。”
没人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