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如果是来见他们的,应该直接见了,而不是这样看红了眼。  那,这里以前住的是母妃,大皇兄说母妃曾在南蜀住过一段时间。  郁宁眼光一下亮了起来,忽然就没那么怕这个人了。  郁宁没有打扰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看着,忽然有点难受。  不知道是从那人身上溢出的悲伤感染了他,还是怎么回事,他正要从窗口退回来,忽然听到隔壁门响了。  是嬷嬷!  【别担心,他们认识。】  郁宁又趴回窗台,果然看到那人走向嬷嬷,伸手扶了现在已经走不稳路的嬷嬷一把。  【他叫嬷嬷林姨娘。】  姨娘?  郁宁愣了一下。  在郁宁心里,嬷嬷虽然有点冷有点傲,敢骂连顺总管,但她就是一个后宫中身份普通的嬷嬷。  没想到南蜀一手遮天,皇子们都又敬又怕的摄政王,会亲自扶她,还叫她姨娘。  【嬷嬷落泪了,但是很开心。】  郁宁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两个站在一起身影,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嬷嬷在他面前总是很坚强,最多就是叹叹气。  在这个摄政王面前却能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嬷嬷回房了。  南蜀摄政王还站在那里,郁宁从窗口退回,趴在桌上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小收纳袋中,让念念带给他。  摄政王拿到纸条后,向这边看了一眼,眨眼间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郁宁白天跟天书说起这件事,天书上的人各个很激动。  【崽崽,这个摄政王可能是喜欢你母妃!】  【崽崽母妃一定是仙女了,两个国家的掌权者都爱。】【一定是仙女,要不怎么生出绝美崽崽?】  【只是,他为什么叫嬷嬷姨娘呢。】  郁宁也不知道,他想着等嬷嬷身体好一些就去问问嬷嬷。  只是他没想到他再也没能有机会。  南蜀一行人在大晟只待了五天就走了,没有做任何大事。  晟都议论纷纷,他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学习开眼界?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往常已经下学的时间,太学院的小少年们正在学舞剑。  个个苦大仇深。  “有什么好纳闷的,我看他们来这里就是来炫耀的,来给我们下马威!”  “是,来瑟他们多厉害,害我们这么惨。”  郁宁没说话,他想到那晚摄政王出现在他院子里时的样子。  不由想,难道他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看一眼?  这天下午南蜀的人离开晟都,太学院的小少年垂头丧气开启更严苛的太学生活。  临近冬日,天黑的本就早,多上了一堂课,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当看到白夏苑多了好几个内库的人时,郁宁心里一紧,莫名地恐慌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脸色愈加白,粗喘了两声之后,飞快跑向院子。  他在白夏苑门外被许福和许贵拦住,“殿下,林嬷嬷走了。”  在大晟,主子不能送奴才,何况是皇子。  听到他们这么说,郁宁心里的恐慌落地,看着反而安静许多。  他说:“让我看嬷嬷一眼。”  许福和许贵跪在他面前,一人抱住他,一人捂住他的眼。  有几道匆忙的脚步从身边而过,那脚步又沉又重,像是抬着很重的东西,不知走向何处。  许贵感受到掌心的湿润,不由将头垂得更低。  等苑里没了人,原来嬷嬷住的地方被彻底清理干净,郁宁才走进白夏苑。  他安静地站在嬷嬷的屋子里。  【崽崽别伤心……】  【崽崽还有哥哥姐姐们。】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嬷嬷去另一个世界了。】【嬷嬷一定不想崽崽伤心的。】  郁宁嗯了一声,慢吞吞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又放空好一会儿。  他心绪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书桌。  书摆放的顺序不对了。  郁宁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那本放错位置的书,翻到夹在里面的一张纸。  上面字体苍劲萧散:  “林老三十得女同时失妻,幸有一婢女始终尽心照料,后林老将其抬为妾,她却始终以奴婢自居,小姐入宫时,更是以嬷嬷身份陪其入宫,林老和小姐相继死后,强忍悲恸与仇恨,继续照料小姐幼儿,一生悉心。”  郁宁病了。  他以前时常生病,这半年一直没病过,这一次好像是之前半年积攒的病气全部爆发,来势汹汹。  各宫都派来太医,郁北征更是亲自跑去太医院抓人,太学院的精英大半都在白夏苑了,却一时想不到好办法。  床上的男孩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却又因无力,咳嗽都没了力气,憋得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天书上的人心疼坏了,个个揪心不已。  碧沙星愁云惨淡,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悲伤的情绪。  郁北征看到后气得想打人,“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院判战战兢兢,“七皇子母胎带病根,身子骨极弱,是药三分毒,不敢妄加用药。”  郁宁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嘘声说“枇杷”。  脑子稍微清醒的那一刻,他终于想起来,嬷嬷给他晒了泡水喝的枇杷干,因为分给别人提前用尽了。  给他晒枇杷干的人不在了。  他不钻狗洞了,嬷嬷还会回来给他打枇杷吗。  郁宁呼吸一滞,陷入到黑暗之中。  郁宁再次醒来时,身上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但那种浑身灼热,被烧得发晕的感觉已经没了。  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郁宁转动发涩的眼睛,向外看。  这是一个奢华但肃穆的房间,房间看似很低调,小细节处尽显尊贵。  离床不远的桌边坐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他,披着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垂顺地披在身后,在灯光下显得很温柔。  郁宁一直看着,有些恍惚。  直到她转过身,脸上忽然绽开笑,“小七,你终于醒了。”  “皇姐。”声音喑哑发涩。  公主坐到床前,扶他坐起来,拿了一个小竹筒喂他喝水。  郁宁小口小口地喝,尝到了枇杷的甘甜,抬头看向她。  “第一次在内库见到小七时,小七给我喝的就是这个。”  “后来我才知道,枇杷可以止咳,于是让太医带来许多枇杷,小七可以喝许久。”  “若是小七想去看林嬷嬷,皇姐也带你去看。”  郁宁握住竹筒,哑声说:“不可以看。”  “小七想看就能看。”  郁宁抬头看她,弯了弯眼,“谢谢皇姐,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他不是看不透的人,只是,这世上,除了他,最后一个林家人也走了。  郁宁垂眼,有些喝不下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忽然,他被搂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后脑勺落下一只手,“小七别怕,皇姐带你去看。”  郁宁拒绝的话哽在喉咙处。  “我知道这不吉利,被皇宫禁止,那又怎样。”公主说:“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小七知道不是吗?”  “当时小七还帮了我。”  六月二十八那一天,有个小女孩在太学一整天都没说话,晚上下学也不想回清宁宫,一个人在太学里看书到天黑,终于在太学只剩她一个人时红了眼眶。  她是大晟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也是一个没了母后,想念母后却无法诉说的女孩。  这后宫已经忘了她的母后。  那天是她母后的忌日,她没忍住,躲在梧桐林偷偷为母后烧了几张纸,被一个小男孩撞见。  小男孩斜跨着一个小书袋,抱着一把伞,见到她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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