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月悬挂于高空,银色光辉洒落,周遭的点点繁星点缀在夜间,为蓝墨色的天平添一份明亮安宁。
楼中窗口透出的光亮一个个暗下去,飘转的思绪在寂静中交织。
鼻间的呼吸,温软的触感,与香甜的气息。无一不令人为之动漾,泛起阵阵涟漪。
像无法控制的电影播放过脑海,一遍遍重现那幕画面。
年少疯狂的爱恋不会消失,只会被伪装掩埋,在无人发现的黑暗中疯长根系,等待破土重现天日的时刻。
可它不该重现,所以一旦冒出尖角,又会被主人摁回,埋上更深厚的土壤。
寻常反复,扎根得越深,越深。
一旦拔除,就会血肉淋漓。
因此只能在心底放任生长,任由它直至蔓延整个心脏。贯穿,融入,最终成为身体无法割裂的一部分。
白矜微睁着眼侧躺在床的一边,手心捻着一串碧绿色的玉珠,指腹轻轻拨动,一颗一颗,缓慢数过。
十二颗珠子围绕成一个圈,头尾相连,如何也数不到尽头,但她依旧乐此不疲。
与此同时,另一房间的陆欢沉于睡梦中,眉头微蹙。
身体很沉,头脑处于一片不真切的混乱中,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分地在颤动,眼睫轻抖。
她做梦了。
一个与回忆相同的梦。
是聒噪的夏天,如同最近一样,离了空调的外面炎热难耐。但对于七八岁活泼的小孩儿,酷暑的炎热远比不上对昆虫自然的好奇。
“我看书上讲过,这是七星瓢虫。”
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指着叶子上的小红虫说道,挺挺胸腹,话语间满是自信。
“嗯。”另外一个小女孩点头。
“因为背上有七个黑点,所以它被叫做七星瓢虫。”
陆欢问,“诶,那你知道十四个小黑点的叫什么吗?”
另一个小女孩不说话了。
看着这个七岁,比她还要小两岁的小女孩,陆欢抿抿嘴,“当然是叫十四星瓢虫呀。你怎么这么笨?”
白矜只是点点头,陆欢见她好像并不感兴趣,没有往下说。
“这个送给你吧。”陆欢突发奇想,把左手腕上戴着的玉石手链递到她的手腕里。
她们的手腕都差不多纤细,给她佩戴上去也刚刚好。
清透泛绿的小珠石在阳光下更显透彻,与她玉脂般的奶肤色格外适配。
“看,多适合你。”陆欢说。
白矜低眼看着手链不语,陆欢等了好一会儿,期待她的口里能说出一些话来,结果等了半晌都没回应。
一点表示也没有,像块没有温度的小木头。
陆欢瞬间没意思了,“你怎么只知道嗯和不说话?别人送你东西是要说谢谢的,知不知道?”
她看着这个比她小两岁,却比她要矮了半个头的小女孩子,瘪瘪嘴,很不乐意的样子。
这个女孩长得很好看,小唇粉嫩,长睫毛弯弯翘翘,五官好看得就像女娲娘娘亲手捏造的一样,就是这性格太怪了,总是不喜欢说话。陆欢要不是看她实在是漂亮,才不贴着冷屁股跟她说话呢。
也不会送她手链,毕竟这个手链是妈妈带她去玩的时候买的,她自己是喜欢的紧。
“欢欢。”
不等白矜的回话,一声不轻不重的叫唤从不远处传来。
“诶!”陆欢应了一声,不再理她,小步跑去绿树阴影下坐着的女人身边,扑进了她的怀里,不顾身上的燥热也要在她身上撒娇蹭蹭,“怎么了妈妈?”
女人柳眉纤细,眉眼缓下来,手拂过小人儿撒娇的脑袋,“白阿姨要带妹妹回去了,我们跟她们说再见,好不好?”
陆欢偏眼看妈妈身边的女人,被朦胧的太阳光照耀着,看不真切面容,但她知道,她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好~”
白矜被白阿姨给带走,陆欢拉着妈妈的手跟她们说拜拜,没多在意,她的朋友很多,有很聪明的,有十分讨好她的,都比这个对她爱搭不理的漂亮小人儿好多了。
只是到后来,她就没再见到白阿姨。
之后的每次,都是白矜一个人被送过来,待上那么一天半天,再送回去。
有时候陆欢看见她的身上有些淤青,会好奇去问,只不过一般都得不到答案。每次再见到这人,那双漂亮的眸子都一天比一天灰暗。
不想总是贴上那张冷脸,小陆欢也渐渐不再去理她。直至有一次,这个漂亮小人儿,给了她一束花,对她笑了。
她应该是不擅长笑,有些别扭。但陆欢依旧觉得很漂亮。
自那时起,白矜像是变了一个人,每次来都粘在她身后,跟着她,偷偷送她礼物,把妈妈分给她们的零食偷偷留起来都给她,原本冰冷的眼里装得都是她。
陆欢的想法很简单,别人对她好,她就也会对别人好,于是勉强收下这人给她的好意,既往不咎。
本来以为她们会做很久的好朋友的。
直至那一天。
白矜再来的时候,被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洁白色的蕾丝小裙,然后拉住她的手,努力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这抹笑在陆欢眼里格外讽刺。
“原来你是为了住进我家才来讨好我的。”
陆欢红通一片眼眶,强咬着牙,声音颤抖地狠道。
原来她才不是真正对她好,她是为了住进她家,才费尽心思地讨好她,送礼物给她,把零食都留给她。为的是她自己能够在这个地方换取一道舒适的床榻,一个舒适的家。
她也不是真心对她笑,是为了跟她处好关系。
她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她的嘴里就没出过一句真话。
在爸爸妈妈都告诉她以后白矜就是妹妹了的时候,陆欢又委屈,又气愤。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她甩开白矜亲昵拉着的手,“我告诉你,你休想抢走我的东西,爸妈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爸爸妈妈也只能有我一个小孩。”
“我也不是你的姐姐,不要以为只要说两句好听话,我就会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分给你一半,你别做梦了!”
“如果你非要在这里待着,那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放完狠话,转身撇开父母,“你们也走开,我再也不跟你们说话了!”
“欢欢!”
她不顾身后焦急的呼唤,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泪早就糊满了小脸,倔强地抹去,假装自己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哭。
任凭外面如何敲拍房门,她都偏执地躲在里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已经有她一个女儿了,还要再养另外一个小孩儿。她不想听她们的苦衷,不想理解她们,因为她们也没有理解她。
她不想被分走一半的爱,一点都不想。也不想让一个满口谎话的人成为她的妹妹。
全部人都很坏。
她背靠着柜门坐倒在地上,面埋在膝盖,抱紧自己的身躯,肩膀一抖一抖着抽泣。
时钟嘀嗒嘀嗒过了很久,外面的声音渐停下。
昼夜交替,颠倒。数个小时就这样从指尖溜走。
饥饿,乏力,头昏晕眩的感觉遍袭浑身,尚小的身躯负担累累,高烧持续不退。
突然一时,耳畔剧烈的声响炸开,破门而入,那时的她已然蜷缩在地面昏迷不清,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听见掺杂着父母的呼唤,和......一声姐姐。
她不是她的姐姐。不是。
混乱的头脑中编织不出一句完整话,她只知道下意识地挣扎与反抗。很多人聚在一起,慌忙地把她带走去医院。她奋力甩开他们,耳边却传来爸爸的声音。
“别闹了!像什么样子,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才没闹,才没有——
无声的话在干涩的喉咙里无法吐出,浑身的热烫仿若像烈火燃烧尽一切力量。
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都不懂。
窗外夜色已然被墨浸湿,月亮悄然间藏进了云层。
陆欢挣扎于梦中,徘徊又迷茫,泛白的手指攥紧被褥,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划过太阳穴。
这夜。
有人深陷往事,有人一夜未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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