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宴会

这是一艘平稳行驶在海面之上的大船。

除开必须要留守在船只各处、以保证船只的正常运行的人之外,包括这艘船的船长在内,所有人都在参加一场宴会。

“真好啊,我也想去参加宴会。”甲板上,一个脸上长着小雀斑、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水手小声感慨了一句。但接收到一旁的老水手警告性的一瞥后,他赶忙吐了吐舌,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严肃地望向海面。

等察觉到注视着自己侧脸的眼神终于转移开之后,他这才悄悄放松了刚刚一直挺直的脊背,冲着站在自己另一侧的白发少年做了个夸张的“得救了”的表情。

拥有奇怪斜切刘海的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双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明亮的璀璨眸子。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回给了先前的年轻水手一个“你可千万收敛些”的眼神。

恰巧一抹月光从云层中泄露出来。在月光下,那双温和的眸子在某一瞬间突然染上了绮丽的色彩,似乎有流光在其中闪过。

最初发出感慨的水手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揉了揉。还没来得及发问,年轻水手的后脑勺就被刚刚提醒他专心的老水手狠狠来了一下。

“干什么呢你!专心!”

“哦、哦,好的。”年轻水手连声应是,又最后快速瞥了一眼白发少年的眼睛。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看到那一闪而逝的光、和疑似竖起来的瞳孔。他困惑地挠挠头,结果摸到了刚刚被敲过的地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他再也没那个闲心东想西想了。

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工作(or闲聊)的时候,船又开出去一段距离。而被年轻水手提了一嘴的宴会厅内,气氛正是最好的时候。

在明亮的烛火之下,整个宴会厅被照得亮堂极了。暖黄的光中,有无数身着得体衣装的客人的身影在宴会厅内走动。舞池中央有男男女女在起舞,舞池边则围着一些举着酒杯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又偶尔会将视线投注在舞池里。

场内徜徉着轻快的舞曲。这一曲很快就要结束了,场边的指挥做了个手势,在这一曲结束之后,很快,一首更加舒缓的曲调就被乐手们演奏了出来。

晚宴已经结束,现在正是交际的时间。

江户川乱步站在舞池外边完全没有融入已婚男士堆的意思,而是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缩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侍者端过来的香槟。他盯着眼前正不断往上升腾着小气泡的液体,透过酒液,看向场中,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跳舞的他的新婚妻子。

那个和他妻子跳舞的男人有着一头白发,在旋转的时候,乱步能看到对方脑袋后面还挂着一条麻花辫。他的脸上带着不知应该归类为轻佻还是看好戏的笑容。这人低下脑袋,似乎想要在舞伴耳边说些什么,却又被舞伴的扇子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乱步于是稍稍觉得顺气了些。

他眼不见为净地转开了视线,却又有些忍不住还想往舞池里那对吸睛体身上瞄。毕竟他的妻子非常端庄美丽,身着的礼服很很衬她的肤色,唯一碍眼的家伙……算了,他可以自动将这个白毛从自己视野内拔除。

“说什么夫妻不能在舞会上跳舞……”乱步嘟嘟囊囊着,觉得这些规矩真是无聊又莫名其妙。

身为家中没有继承权、但却因为长相和孩子气的性格而颇受宠爱的小少爷,江户川乱步拥有母亲的遗产的继承权。在一场舞会上和乡绅的掌上明珠相遇并一见钟情后,两人迅速订婚又成婚。现在正是出来和新婚妻子度蜜月的。

由于拥有巨额遗产继承权,妻子又自带大笔嫁妆,再加上两人出众的长相,自打上船以来,乱步和妻子就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追捧。可以说,整条船上的乘客,就没有不认识他们夫妻二人的。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俩打招呼。

乱步原本是想参加晚宴就好,晚宴之后的舞会什么的就算了。但在吃餐后甜点时,他一时不慎,被妻子套路了,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遵守诺言参加误会了。

……但他明明就可以和诗织一起跳舞的!管别人看法去死!

没错,他的妻子叫做,金田一诗织。

一到舞池,乱步就不无怨念地看着诗织被一个年轻人邀请,两个人一个滑步就进入了舞池。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曲结束,手慢脚慢的乱步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白毛年轻人邀请走了他老婆。

他!老婆!

那白毛长得倒是不错,但乱步可以用他未来十年的小点心保证,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绝对不是因为这家伙在邀请诗织之前,冲自己挑衅地看了一眼。也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刚想动作,又接收到了来自诗织那充满了警告和安抚意味的眼神暗示。

尽管满心不情愿,还有点小委屈,乱步还是乖乖缩在了一边。没有当场上演一出“二男争一女”的好戏。当然了,乱步也完全没有和人交际的打算。将宴会之前答应诗织的事情尽数抛到脑后,他没有搭理前来搭话的人,转而开始思考起另一件事来——

从刚才开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淡淡不安和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呢?见到诗织的欣悦和生气白毛混蛋挑衅绝非作假,眼前观察到的一切也是存在的。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呢?

打断乱步思考的,是这一曲结束后,宴会厅里突然出现的、一瞬间的安静。

他抬起头,漂亮的翡翠色眼睛里是一抹不符合当前身份的锐利和清醒。但很快,乱步又阖上了眼睑。

他迈开腿,加快脚步,在诗织来到舞池边的同时,走到了她身边。

江户川乱步不太客气地挥开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手。

“你还想邀请我的妻子跳第二曲吗。”乱步用看笨蛋的眼神瞪了一眼白毛青年,转头就去邀请诗织,“走啦,诗织。”

“嗯?”诗织瞬间反应过来乱步在说什么。她想说自己有点累,休息休息喘口气行不行,但又败在了乱步亮晶晶的眼神和期待的表情下。

算了,跳就跳吧……金田一诗织,屈服于乱步那对诗织特攻的绿眼睛。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脸侧。在触碰到一个略显冰凉的物品后,又迅速放下,转而矜持地搭在了乱步早就伸出来的手上。

——她碰到的,正是一份新婚礼物,也是她所钟爱的一套祖母绿首饰中的耳坠。

乱步非常有风水轮流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意识地回敬了白毛青年一个眼神,目光冷然,带着警告。

两人重新步入了舞池。

留在原地的青年在目送两人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之后就低垂着头,看起来就和每一个失恋的年轻人一样,连后脑勺的麻花辫都显得无精打采。周围有不少女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失意的年轻人,对他的漂亮脸蛋很有兴趣。

在这个年代,已婚夫妻互有情人各玩各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俊俏的年轻人成为贵妇人的裙下之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值得夸耀的谈资。

但被许多隐晦视线打量,天然就该是人群中心、目光焦点的白发青年,却并不是在沮丧。

“利用规则达成目的,却不囿于规则……”白发青年低声自语着,接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轻笑“哈哈、哈哈哈!他还真是自由啊!”

“不、不。”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射向舞池中看起来格外登对的一对男女,“他完全没意识到,只是想做就去做了!这是自由吗?还是被本能支配了?”

“真有趣啊!”

靠近他的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显然被这么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她打着扇子掩饰自己有所变化的面部表情,突然就……

没那么想勾搭这个年轻人了呢。

一惊一乍的虽然是很活泼没错啦,但她偏爱的是脆弱忧郁美少年诶!

于是,妇人又默默收回了脚步,自然地转向另一边,仿佛她本就是来和另一群聚在一起的女人们交谈似的。

船上的舞会还在继续,但对留在陆地上的人们而言,这无疑是个难捱的长夜。

码头这边,太宰治趴在监控器的一排按键上。他脖子上还挂着刚刚才取下来的耳机,从异能特务科那里薅来的终端被随意地放置在一旁。

在众人“求您千万别乱动”的祈求目光中,太宰治选择脸滚键盘…啊不,脸滚按钮。

“唔。”等滚了两圈后,脸上出现了明显红印的太宰治豁然起身,就往门外走。

被下属们用“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的眼神紧紧盯着,坂口安吾扶额,几乎是和太宰治同时开口说:

“他是去自鲨。”/“好无聊哦,我去入个水活动活动。”

“……”好、好厉害的预判,好无语的自鲨活动筋骨!

而港口mafia那边,才刚布置下任务,准备再接再厉肝文件的森鸥外收到了一个消息——

芥川龙之介主动去码头探查了!芥川龙之介见到人虎甩开属下跑了!芥川龙之介失去音讯联系不上了!

“……”森鸥外看着眼前恨不得立马去把芥川找回来的金发下属,下意识就想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斟酌了一下,只能道:“那探查「幽灵船」的任务,就交给芥川君吧。”

给自家游击队队长一个他本人并不知晓的任务,森鸥外按捺下把人一脚踹海里的冲动(当然现在也没法踹),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樋口一叶,“希望芥川君能带回来令人满意的消息。”

“是!”对芥川龙之介有十层滤镜的樋口一叶自信答道。

……

而擂砵街,某处外表不起眼的房屋内。

昏暗的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就是几个电脑屏幕。坐在屏幕前的黑发瘦弱青年,哪怕在室内也戴着帽子、穿着厚实的外套。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不自觉地咬着指甲。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自语道:“又该补给了。”

这时候,网瘾青年、好心的俄罗斯人这才想起来,某个自称是友人的、总爱不请自来的白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算了,不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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