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残篇其实是一个我之前打算用在正文里的设定,后来发现这个设定有丶黑暗丧病,思索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放可怜的韩非一码所以放弃了orz
但是吧,这个设定真的有丶带感,于是我就以残篇的形式写了出来。
这次的残篇会很长,比如第一节的蒹葭居然写了五千字……不确定总长有多长,但肯定在1w字以上,今天一天肯定是发不完,大概会分两~四天,预计三章发完。
这次残篇是以不同人不同时间段以第一人称视角写的,前两节看完之后可能会一头雾水搞不太清内容,等到全篇都更完我会写一段剧情简短解析的。
天九我没看完,一些剧情啦人设啦也只是借用名称之类的,可以说是魔改了动画的某些剧情……时间线也emm人物可能也把握不好会有些ooc……跪求各位看完天九的大佬高抬贵手orz]
【残篇·苍沧-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白露欺霜。”
“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欺霜。”
——蒹葭——
就像都城街道夜晚的一颗露珠,清晨来临,就会消失无痕。
母亲是,我亦是。
自记事起,母亲便每日抚琴,那琴声总是冷冷清清的,似秋日里吹拂过湖泊水面的一阵清风。
我那时还小,自是听不出其中的婉转哀愁,只觉得心扉隐痛,便撅着嘴巴挤出几滴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而那时候,母亲都会放下琴转而把我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温和抚摸着,有几次,房间门会被推开,进来一个或多个衣着华丽打扮漂亮的大姐姐一同安慰起我。
我听见那些姐姐叫我母亲‘红瑜’。
红,血之颜色;瑜,光彩美玉。
红瑜,泛着凄凉血色光彩的美玉。
有时名字不止是祝福,也是诅咒。
“过来。”
和母亲一路奔波到达那间名为‘紫兰轩’的歌舞坊的第二天,她便挥着手叫我过去会面其他人。
我怯懦的躲在母亲身后,不敢探头去看面前的两个女子,母亲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一袭紫衣的妖媚女子蹲下身子,带着浅浅的笑看着我,她的声音格外动听,其中仿佛带着一种奇幻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去信任,去回答。
“蒹……蒹葭……”
我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得到了另一位穿着月白色半袖长裙的漂亮女子的轻笑。
她低下头,柔顺的酒红色长发垂至腰间,脉脉秋水一般的眼神在月下流淌,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蒹葭,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与我母亲对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的名字是弄玉。”
弄玉对我伸出了手,她头上翡翠色的镶白珠发饰在风的吹拂下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听着竟像是动听的乐曲。
我抬头望着母亲,母亲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母亲是最爱我的,她绝不会骗我。
于是我咬了咬嘴唇,松开了死死捏住她衣角的手,转而搭在了弄玉手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弄玉和紫女。
母亲的手很美,秀窄修长,丰润白皙,骨节分明,柔和珠泽,真真是一双抚琴的玉手。
我知道她是喜欢抚琴的,可现在却不怎么抚了。
我询问过她理由,而她只是苦笑,然后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紫兰轩的客人,能有几个是真的来听曲子的呢?一曲只奏半截,不如不奏。”
我听不懂什么紫兰轩,也不知道什么是客人,更不明白为什么半截的曲不值得奏,我只看得出,母亲虽然在笑,内心却在哭泣。
“是紫女姐姐和弄玉姐姐对母亲不好吗?”
“不,紫兰轩很好,紫女很好,弄玉也很好。”
母亲摇了摇头,然后把我搂入怀里。
“蒹葭,等你大一些,再大一些,就离开这里,找户好人家的良民男子嫁了吧,嫁人生子,织布做衣,平平淡淡,有何不好。”
蒹葭,蒹葭。
蒹者,葭者,不过都是价值低贱的水草。
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据说名字越贫贱,主人越好活,想来母亲也是希望我能够平淡卑微却安然无恙的度过一生,所以才给取了这个名字的吧。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各地流亡到停驻在紫兰轩,从来都只有我俩,于是我习惯了,就以为永远都不会变。
直到,那日。
那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子,如果非说有哪里需要特别注意的话,便是那天是我的生辰。
太阳照常升起,花朵照常开放,弄玉的琴一如既往的动听,紫兰轩歌舞升平,来往的客人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我在一楼雅间里静静的等着母亲,候着她给我带来今年的生辰礼。
会是什么呢?金玉花簪?翠玉手镯?白珠耳坠?诗经书卷?亦或是几日前我在街边小摊上想要的那个精致人偶?
我的思绪万千,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火花般燃起又熄灭,我知道,不论母亲送给我什么,我都将视如珍宝,藏入心底。
烛火摇曳,猛地熄灭,屋子里突然黑了下来,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间缝隙洒了进来,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只觉得夜色像阴霾一样迫近浓重,仿佛黑暗随着夜色同时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幽魂而来,压的人心惊胆战。
那一夜,母亲没有出现。
那之后,母亲也都再也没有出现。
“红瑜是紫兰轩的侍女,她与弄玉同寝,昨日我叫弄玉去我的房间休息就寝,没想到晚上夜幕竟派兀鹫来刺杀弄玉,兀鹫误认擦琴的红瑜是弄玉,故……杀死了她。”
我躲在门口,静静的听着紫女与几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的对话,只觉得惊雷炸脑,轰然入耳。
我不知道何为夜幕,也不知道谁是兀鹫,更不知道为何他要杀弄玉,我只知道,母亲死了,死的如尘埃鸿毛,死的不值一提,死的极为可笑。
从此以后,便只剩下我自己,便只留下我一人。
我躲藏在昏暗窄小的柴房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就在意识即将远去,世界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时,一双有力而冰凉的双手陡然将我拽起。
阳光应是明亮而温暖的,但此时的光却刺的双眼疼痛止不住的流泪,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也模糊了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蒹者,葭者,都不过低微草芥。”
朦胧虚无间,只见得一片红。
“兀鹫死了,紫女给你报了仇。”
那红鲜艳、刺眼、锐利、吸睛,但却不让人感觉绝望和血腥。
“你若是不爱惜自己的命,那便把它给孤吧!”
血可以是腥臭难闻的,却也是温热暖和的,一如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用尽全力的揉了揉眼,企图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但那人身上总是笼罩着一片阴霾晦暗,就像是上天不怜,妄其溺死于黑暗,永不得光而见。
半月之后,我终于从母亲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或者说,是我终于学会了把悲伤隐藏于心底不再展露在他人面前。
那日街上泛起迷雾,坊间水气又盛,白茫的雾色粗略勾勒出街上各栋建筑的轮廓,树上枝头麻雀的吱喳使人感到单调寂寞,甚有一丝心慌。
我虽才八岁,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眉似新月,眸犹流水,睫若羽翼,皓齿粉唇,并不是妖艳的美,只显得粉雕玉琢,清雅秀丽。
两手合拢于胸前,微屈膝,微低头。
我学着这些年来看到的那些女子的模样对着面前的人行了个礼,嘴角带着浅浅的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笑,柔声开口。
“长安大人。”
我低垂着头,只听的见对面的人噤了声,然后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那人一步一踏走到我的身前,没有伸手扶我,我也就继续维持着谦卑的姿势,将自己卑躬屈膝的一面显露无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了动作。
“蒹葭。”
他念着我的名字,伸出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头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如星辰闪耀,如海底深邃,如深渊黑暗的墨色双眸。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然后甩手给了我一记耳光。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清晰的回荡在不大的雅间客房内,惊的落在窗边的几只飞鸟扑棱棱的扇着翅膀飞走了。
“想做孤的剑?你也配?”
他红着眼冷笑着,其中似有水珠翻涌。
我知道他是在生气的,也是在悲伤的。
极端的怒与极端的哀交织融合在一起缠绕在这个男人身上,像是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盘旋缠绵,久久不肯离去。
“孤……本就是剑。”
急促起伏的胸膛逐渐平息,最初的愤怒如狂风过境吹过他的心间,而大风过后,只留下一派萧瑟与惆怅。
“孤曾是嬴政的剑,现在是……韩非的剑。而你,蒹葭,你不该成为像孤这般悲哀的存在的。”
那双眼睛,山林间清泉一样的,缓慢的运动着,波光粼粼,涟漪泛起。
不一会,只看见晶莹的透明水滴自眸中落下,他的眼中仍是澄清一片,虽然凄凉,却丝毫没有软弱的意思。
母亲在世时,她称那个红衣散发,有着不输女子美丽的绝世容貌的男人为‘长安’,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我眨了眨眼,半趴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红肿的脸颊。
我本想让他快乐,却反而勾出了扎在他心头的刺。
过了许久,久到他已经不再流泪,久到我的脸颊已不再疼痛。
我望着逆光之下长安那张满是萧瑟凄凉的脸,恍然开口。
“长安……哥哥。”
我听了他的话,隧了母亲的愿,从此之后,只如我的名字那般平凡,只如蒹葭那般低微,却无忧静立于汹涌的水湄之滨,袖手旁观漩涡狂浪。
“孤不过是你的剑——”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剑!”
那个经常出现在紫兰轩的紫衣男人咆哮着,甩手掀翻了摆满珍贵茶具的红木矮桌。
“我想要的,从来就是沈长安,也仅仅只是沈长安!”
哦,对,他好像是叫韩非来着?
我将手搭在门上,纠结于要不要进入屋里化解这场纷争,而下一秒,我看到韩非把长安推到墙壁上,震的周身的花瓶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我说过,我不会负你!”
红衣的人,衣裳凌乱,神情淡漠,虽是被抵在墙壁上,却没有一丝弱势气息。
紫衣的人,身体微颤,呼吸急促,虽然压着对面的人,却仍是一副可怜可悲的模样。
“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不会负你。”
“若孤不是孤呢?”
“若——”
我没有一丝犹豫,只是转身离去。
这世上所有人都有不想让他人知晓的秘密,长安是,韩非亦是。
他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需要做的,只是成为那个天真无邪的八岁小女孩,每天每日跟在长安身边随他学习着他想教我的任何东西。
一切的终结,或者说一切的起点,是在母亲生日那天。
情感从来都只能被遗忘,不能被替代。
纵使长安对我再好,纵使他待我如亲人,我也忘不掉母亲。
那日晌午,我一如既往的坐在长安怀里,靠在桌前学习着文字。
“蒹葭?”
我看着那首诗的名字,眼睛睁的大大的,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名字是从这里出现的。
长安只是笑,将书简放到我面前,示意我读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噗——”
我只念完第一段,长安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那笑是发自内心的,就像是调皮的孩子看到自己家长出了糗。
“蒹葭,你可知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我沉思片刻,思索起过去听到过的那些话。
“是……求而不得的情爱吧?”
长安笑的更大声了,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便只是迷茫的看着他。
“蒹葭啊,这首诗讲的可不是什么情爱。”
长安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轻松愉悦。
“看似是在说对自己的爱人求之不得,实际上啊,是在讽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
我不懂,所以只是不语。
低垂头颈,细细摩擦着桌上的书简,我看向那些晦涩难懂的诗句,又从头读了一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白露欺霜。”
“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欺霜。”
长安回手抽走书简,随意的将其瞥到一旁,然后俯身向下,只是盯着我,一双微眯的眸子猫一般的盯着我。
“这是孤的秘密。”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狡黠似星辰,然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长安总是有秘密的,他也总是会这般不明所以又半遮半掩,所以我也只是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
蒹葭苍苍,白露欺霜。
我将这句话烙印在心底,这是只属于我和长安的,小小秘密。
“来,继续,你看下一——”
上好佳料做成的木门被猛地推开,逼人的透彻凉意裹挟着血腥迎面而来,长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屋内竟静的令人窒息。
是……出事了吧。
我抬起头看向长安,而他静静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嘴角的笑逐渐褪去,直至只剩下一片冷漠,以及隐藏在冷漠之下的惊慌。
“庄先生。”
这雨来的急促,只一会,便连成了线。
天空白茫一片,雨点密集的打到空地青苔上,银光直泼三千尺,惊扰世间万物眠。
记忆中来到紫兰轩的那天也是这般天气,而现在,就要离开了,亦是这般天气。
“直直的向东走,不要回头,不要留恋,不要哭泣,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从紫兰轩出去的。”
长安这般叮嘱到,他将骨节分明的素白油纸伞递给了我,任由自己被大滴大滴的雨打在身上、脸上、头发上。
我没接,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只要看的够久,就不必离开。
来的时候,我和母亲一起,什么都没带。
而现在要离开,只剩我一个人,依旧什么都没带。
冰凉的雨水慢慢渗进了我的皮肤,模糊了我的眼,它们一刻不停的倾盆而来,大有要溺死天下人的凶猛之势。
“蒹葭,你才八岁。”
被打开的雨伞硬生生的塞进了我手里,长安的掌心抚着我的脸,暖和的让人忍不住沉迷、贪恋。
他没有笑,也没有哭,甚至都没有表情,但我看得出,其中满是坚毅决绝。
“等你大一些,再大一些,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相夫教子,织布做衣,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长安说这话时虽是看着我,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早已透过我。
是憧憬,是欲望,是不舍,是贪恋,是羡慕,是隐恨,是苦苦追寻,是求之不得。
母亲希望我过上平淡的生活,而长安也期望着平淡的生活。
“长安哥哥,跟我一起离开吧。”
我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藏在心底许久许久的话。
长安一愣,然后笑了,笑的淡然,笑的舒缓,笑的像是此生无憾。
“韩非说他不会负孤,孤又怎能负他?”
韩非。
这个名字我在长安那里听到过无数遍,大概跟我提起母亲的次数一样多。
我想,对长安来说,韩非一定也是个不能被替代,不能被遗忘的重要角色吧。
撑起油纸伞,转身如轻烟踏步入一片白茫,是烟是雾,我辨认不清,只知道万事万物都被这白茫遮盖的严严实实。
我想回头,却不能。
那年我八岁,失去了母亲,离开了紫兰轩,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长安。
蒹葭苍苍,白露欺霜。
露之为物,瞬息消亡。
就像都城街道夜晚的一颗露珠,清晨来临,就会消失无痕。
母亲是,我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