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永登门可是带着情绪来的,眼下外面关于陆铮出相府的消息都传疯了,版本大致就一个,陆铮大摇大摆的出来,相府大管家亲自相送,另外还有相府的小姐和他依依惜别,外加赠送了一柄鎏金折扇作为定情信物。
当时到现场的才子毕竟只是少数,再说,这件事够劲爆,够吸引眼球,传播速度非常的快,一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哪里还能是本来的样子?
聂永听到的版本已经不知是经过了多少添油加醋的版本了,大抵都是陆铮入相府,不仅没有被戴皋冷对待,而且还赢得了相府小姐的芳心,相爷因此对陆铮刮目相看,准备要把女儿嫁给陆铮呢!
从此以后,陆铮便成了戴相的女婿了,一个小小的江南才子,从江南到京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一跃入了龙门,从此一辈子官运亨通,荣华富贵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很多人真正向往的人生经历,才子们编故事的时候,大抵都是把自己代入了其中,只当自己就是陆铮,自然是怎么爽怎么编,怎么圆满怎么编。
聂永一听,好家伙,陆铮竟然要成为了戴皋的女婿了,这件事还了得?戴皋可是他的头号仇人呢!扳倒戴皋是他这辈子的终极目标,陆铮是他的得意高足,这么快就倒向了敌人,这他能忍?
聂永一直千方百计的招揽陆铮,希望陆铮能加入太子一系,陆铮有自己的想法,一直都保留态度,这已经让聂永很恼火了。
两人在江南闹了一场不愉快师徒几乎分道扬镳,到了京城之后,聂永主动登门,这才缓和两人的关系。
眼下陆铮倘若成了戴皋的女婿,他和聂永之间师徒之谊恐怕也就要到终点了,聂永很担心这件事,他知道陆铮的才华,他恨不得替陆铮拿主意呢!
太子爷就是未来的皇上,现在跟着太子爷,拥戴太子爷,帮太子爷清除那些野心勃勃之徒,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大家都是朝廷栋梁,这有什么不好呢?
现在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入太子门下呢!他们能有机会么?为什么陆铮就这般不珍惜?
陆伦脸上一直挂着笑,一脸正经的道:“聂大人,那是谣传,大谣传啊!你想,戴皋是什么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会对江南权阀的人好脸色看?
聂大人,不怪我笑话你,你堂堂的御史大人,竟然听信那些以讹传讹,荒诞离谱的谣言,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陆伦这一番话说完,聂永讪讪笑起来,他仔细思忖,的确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外面的那些传言太玄乎了,陆铮是人不是神。
再说了,就算陆铮真和戴府的小姐两情相悦,戴皋会同意这一门婚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戴皋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没落家族的庶子?
一念及此,聂永的情绪缓和了很多,道:“陆兄,铮哥儿在哪里?我去见见他,亲自问问他这些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嘿,聂大人,这不急于一时。眼下这局面,我们先稳住铮儿的身体要紧,下一步得好好琢磨一下戴皋会怎么对付铮儿,你来了正好,我已经让后厨备好了酒菜,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出谋划策,想想应对之策啊!”陆伦道。
陆伦可是在京城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高手,官虽然当得不大,可是待人接物和稀泥的本事不是聂永能比的,他这一番说辞下来,聂永也不好再坚持去找陆铮了。
于是陆伦设宴,宾主二人喝酒吃酒,聂永的情绪渐渐的被抚平了,陆铮可能面临的麻烦被陆伦帮他消为无形。
然而,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如果大名鼎鼎的戴皋都是这么好对付,他的睚眦必报的名头就不会让人闻之色变了。
陆铮现在也没存什么侥幸心理,发昏当不了死,反正陆铮该努力都努力了,尤其是暴揍戴世章,陆铮现在想来都吃惊自己当时的胆子,这事儿也就在那个场合,那种情绪下能干出来。
现在倘若让陆铮再干一次,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了。该做的都做了,戴皋想怎么办就来吧,陆铮反正不会主动离京,他还得安安心心的读书,准备三年后的大考呢!
……
吏部侍郎陈至谦给皇上上折子,诉苦称河南、陇右等行省官员出缺之后,人选难以拟定,恳请圣裁。
本来这样的折子很普通,当今朝廷,派系林立,一旦要往下派遣官员,各派系都希望能用上自己的人。
按照正常的规定,但凡是有官员下方,或者吏部成批官员下去到地方补缺,一般而言,皇上都会亲自过问,吏部拟定了名单之后,皇上过目圣裁,人事任命便算是最终敲定。
奈何当今的大康朝,歆德帝已经多年不理朝政,朝廷大小事务都是有宰相来处理,戴皋是首辅大臣,权柄基本都在他的手上。
而陈至谦又恰恰是戴皋的人,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陈至谦是戴皋的狗腿子?陈至谦在这个时候上这样一封折子,其意图是要干什么?
太子一袭,秦王、齐王等都非常的紧张,尤其是太子,歆德帝不理朝政,太子是储君,其手中的权柄比秦王和齐王都要大很多。
这几年,太子苦心经营,不仅在朝堂上进行了布局,而且在地方上也伸出了不少的触角,每一次地方官员出缺,太子一系的人都占多数。而现在,陈至谦忽然来了这一手,他的意图是什么?
折子送到了西苑,被皇上留中,陈至谦再上密折,密折的内容不为人所知。然而几天之后,吏部本来拟定的补缺人选出现了重大的变化,极大势力原来拟定的人选几乎都被淘汰,新一批拟定的补缺人选,忽然全是新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立刻把这件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京城前门外,一名在京城赋闲了十年的举人,这一次得补到江南某三等县担任知县,当天晚上,这老兄酩酊大醉之后,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迅速被传为京城的笑话。
而有心人还在这份名单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赫然是江南才子陆铮,陆铮被吏部选中,拟定选派到陇右沙田县担任县丞。
陆铮的名字夹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十分的不显眼,可是当这个名字被有心人个挖掘出来之后,立刻引起京城一片喧哗。
陆铮刚刚考中解元,年方十八岁,还年轻得很呢,这个年纪竟然就要下到地方为官么?
按照一般来说,得中进士之后,才由吏部来安排补缺,陆铮不过是个举人,如何就能得到这等待遇?
莫非这是朝廷对陆铮的特别恩赐?很显然,所有人都不会这么认为,一般而言,中得进士之后,前面的进士直接进翰林院,入翰林的进士才是人上人,才有资格角逐朝廷的高位。
陆铮是江南解元,提前进京读书肯定是冲着翰林而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吏部忽然给陆铮派了差事,而去是去遥远的陇右任职,这背后的原委是很耐人寻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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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皋终究还是不会放过陆铮啊,他选择了一种很温和的方式,将陆铮发配到边疆去,以此来葬送他一辈子的前途,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戴皋运用起来很轻松自如。
戴皋为了一个陆铮,将所有的名单都换了,让京城各方势力的怒火都冲着陆铮去,不得不说,这一手给陆铮拉了不少的仇恨。
撇开派系的因素不算,单单那些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官位的进士举人,他们因为陆铮而丢官,仅此一点,陆铮就必然遭人嫉恨。
这样一份名单很快递交给了中枢,中枢票拟,而后到了西苑有了批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万事俱备,只待旨意下来,陆铮离开京城就成了定局。
京城陆家,陆伦匆匆从鸿胪寺回府,陆府之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聂永第一时间赶过来了,见到陆伦,他便捶胸顿足的道:
“陆伦兄,你劝劝陆铮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犟着较劲呢!他倘若真去了陇右,这一辈子就要毁了……”
聂永扯着嗓子,声音陡然拔高,道:“他这是步我的后尘,我当初还是个进士,他一个小小举人,被扔到了那不毛之地,他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么?”
陆伦心烦意乱,他知道聂永的意思,可是对他来说,陆铮的事情他固然要考虑,他更要考虑的是既然戴皋已经动手了,他会只对陆铮一个人动手么?
这绝对不会是戴皋的风格,陆伦心中生出一股悲凉之意,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收拾准备回江南了。
除了聂永之外,今天来的客人竟然还有顾家,陈家之人,另外还有张榕派来的一个师爷。
江南权阀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在外人眼中,在朝廷眼中,他们还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陆铮闯了大祸,惹了事儿,一个人能够顶住所有的罪么?每家人心中都在打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