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沫一出医院,就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抛之脑后,包括那个奇怪的好似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大概晚六七点的时候,她总算回了自己的“小家”,随便地吃点路上买的面包,几乎再升不出一丝力气地趴在了床上。
那一刻,她放过了自己。
不管之前司彦囚禁她的事是真是假,最起码这一刻,她是被放出来的,自由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剩下的,等她脑子清醒了再去想……
花以沫这些年虽然自闭,但她自闭得很欢乐,她有自己的小世界,享受孤独,她从不是一个自艾自怨的人,她有自己的一套积极生活的方式——虽然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甚至以为她有病。
她放空自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惊醒!
她喘吁吁的,好像是被梦里的什么吓到了,可又想不起梦见了什么。
她缓过气,觉得渴,想喝水,刚想动就发觉不对……她睡前并没有戴眼罩吧?现在明显感觉眼睛有束缚感,被什么给蒙着。
她想动,想把“眼罩”摘掉,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的手也被什么给束缚着!
心里大慌,就感应到自己的脸被碰了。
“谁!”
她歪头过避开那只手:“谁呀!”
那只手并没有继续碰她,可花以沫也不知道那手在哪,她慌得很,用力扯动手臂,她觉得现在所处的种种感觉很熟悉,她试着问:“司彦?”
然后她便听到了一熟悉的轻笑:“沫沫真棒,这样都能认出来。”
花以沫压抑地咬着牙:“你又想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放轻松,就是来看看你。”
花以沫是趴着的,她感觉自己的睡衣被掀开,再次露出自己的背。
经历的一切过于可怕,她已经生理本能地在颤抖了:“不要,不要……”
随之,略有点冰凉的东西涂抹在了她的背上,给她红肿不适的背带去了清凉。
花以沫的背脊仍是紧绷着,哪怕他现在在给她涂药,她仍会惶恐他下一秒突然暴起。
她缓了好一会才出声:“不是...不是不认识我吗?现在跑来,就为了给我涂药吗?”
其实她蒙着眼睛,根本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小屋里,她很怕她又被他带走,囚禁在那栋金屋里。
所以这话也算是试探。
司彦却笑说:“沫沫现在跟我说话,不但利索多了,也敢说了?”
换做之前,花以沫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一定会把自己偏娇软的声音放得更软,更可怜地喊他几声,他最喜欢那样。
可她今天莫名地倔强起来,她心里难受,她说不来是为什么,一会想起他白日那不认账还把一切倒推她身上的行为,一会又惶恐他是不是才放她出来一天,又要把她关起来了?
她哥走了?司彦又开始了?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回过神时,发现背上的药膏涂完了,她的衣服被重新拉了下来,司彦好像没有发作?
但也可能是等等再发作,他有时候惩罚她会拖一拖,故意让她先害怕一会的。
然后有什么东西对准了她的耳朵,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只听“滴”看声。
“还有点烧。”司彦道,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被往上扶起一点,灌了她一大口水。
司彦帮她把沾嘴的头发拨开,摸了把她的脸:“你中午没吃什么,晚餐也随便应付了,现在饿了吗?”
花以沫被水跄了,轻咳着。
也是回避着不想理他。
然后她其中一只手就被解开了,不等她反抗,那只手就被紧紧握着,她被强势地抱起来,侧着身靠在床头上,刚被放开的手也被重新束缚住。
花以沫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你...你还想做什么?”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弱,可还是瑟瑟缩缩,全身绷紧。
看不见更让人不安,就怕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司彦没有回答,任花以沫在不安中焦虑着,直到她闻到食物的香味。
有汤匙之类的东西碰了碰她的嘴唇。
“张嘴。”
她撇开头。
司彦听着温柔的语调缓缓说道:“沫沫,你是想挑战一下,我会忍你到什么地步?你确定,要跟我闹这套?”
花以沫一僵。
“倒也不是不能陪你玩,可我怕你受不住。”轻飘飘地带着冷意。
花以沫到底还是怕他,乖乖张了嘴巴,被他喂进一口肉粥。
肉粥的温度刚刚好,她吃进嘴里咽进肚子里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饿了。
司彦不是第一次给她喂饭,节奏掌控得很好,非常清楚她吃饭的速度,花以沫感觉自己一口接一口,没停也没噎着。
差不多饱了的时候,司彦就没再喂了。
温热的粥下肚,人暖和了,肚子不饿着了,花以沫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许多。
她侧靠在床头没动,逐渐适应黑暗的她,虽然还是很不安彷徨,却能冷静地去听周围的声响。
但……那种传说中的听风辩位是不可能的,人家的手都碰到她肚子了她才发现。
她瑟缩了下,没躲开,被他严严实实地捂着。
“我看看,吃饱了没有。”司彦煞有介事地说着。
他还捏了下,花以沫痒得往里缩,小声求饶:“别、别捏了!”
“饱了吗?”
“饱了!”
他笑了声,把手拿开了。
花以沫无声地松口气,忍不住又动了动自己被困住的手腕。
她听到司彦好像起身走开的声音,没多久又走了回来,他的任何动静,都让她绷着脑子里的弦。
她感觉他在她身边重新坐下,伸手触碰她的下巴:“该吃药了。”
“什么,吃什么药?”
“你医院带回来的药。”司彦怜惜一般说着,“你回来就躺着了,药都没吃。”
花以沫遍体生寒。
他为什么都知道?
不应该只是她“项链”里有窃听器吧?
他要喂她吃药时,她再次本能地想躲,他掐住了她的脸颊,迫她扬起头来,把药塞进她嘴里,再灌水进去,随后合上她的下巴,迫她不得不咽下去。
可谓粗鲁利索。
但随后他又用纸巾,温柔地给她擦拭溢出来的水渍。
“好了好了,饭吃了,药也吃了,明天病就能好了,不难受了。”
花以沫感受到他挨了过来,伸手碰她……她生理本能地瑟缩僵硬,直到确认他只是拥住她。
在被囚禁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她太熟悉他的怀抱了,熟悉到哪怕在厌恶他,她都会很快去适应这个怀抱,跟肌肉记忆似的。
可她想起的是白天他无情的眼神。
她试着挣了挣,换来的是他手臂越勒越紧。
“我...我想去方便。”
他仿佛没听到一样,仍牢牢地抱着她。
“我想,去方便!”她大点声再来一遍。
他出声了:“好,我带你去。”
“我自己去……啊!?”
他解开了她两只手的束缚,可紧接着又将她两只手一块绑在了她后背,随后他直接将她抗了起来。
她只能感觉他没走多远,似乎进了浴室,再然后就……被放了下去。
且他并没有走,贴着她站,美其名曰让她可以靠着她。
她羞耻地请求,“我自己可以的,你能不能先出去?”
“不能。”他摸着她的头发,微微使力就让她靠着他。
“可是...可是这样我,我没办法……”
“不着急。”他摸摸她向外那边的耳朵,“你可以慢慢来。如果实在不行,”他声线略带愉悦,“我可以帮你。”
他轻声询问:“嗯?需要我这么帮你?”
她不敢应声,可也不敢就这么解决急事。
“不然,我帮你揉揉肚子也行。”
花以沫一慌,再也不憋着了……这让她羞臊不堪,眼泪几乎同时跟着崩了出来。
她的尊严,真的快被司彦践踏的不剩一丝了。
“好了?”他轻声问着,随后花以沫听到他拿纸去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花以沫害怕得急促地喊着,“我自己来!”
他温声拒绝:“你现在不方便……”
“司彦!”她哭着连他的名字都喊出来了。
他还故作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她吸吸鼻子:“你放开我,我就没有不方便的。”
他笑了声:“我不想放。”
他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花以沫的眼泪都把眼罩糊住了,声音颤抖却含着恨:“你之前只是限制我的自由,现在连眼睛手脚都要这样……司彦,你还想把我逼成什么?”
再下去,就得是人彘了吧?
“别哭,”司彦亲了亲她眼睛下面的面颊,“我只是想疼你。”
“我不要,”她哭着喊,“我不要,我不要你疼!”
他叹息:“果然,稍微让你自由一小会,你就不乖了。”
这话让花以沫哭得更厉害。
她从医院回来时,才刚说服自己不去追究,不去想那些真的假的,起码她被放出来了,她嗅到自由了。
转眼间就……
她感到特别的绝望!
然后,在她的哭声里,他强势地……再把她抱回床上。
“还没哭够呢?”
司彦强硬地抱着她:“要不,我跟你做点运动,转移一下?”
花以沫感受到他想做什么,哭声立马止住,两秒后,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司彦笑了笑,让她半趴在自己身上,双手限制着不让她有机会扭开……除了最开始的吃饭吃药,他几乎就黏在她身上一样。
“好了,不哭了就睡吧。”
她觉得整个身子别扭得很,心里更是难受,怎么睡得着。
他看她还是气得很,就哄她:“你可以当自己在做梦。”
不等花以沫细细琢磨,又听他说:“做梦都能梦到我,我很高兴。”
花以沫:“……”
她就想很想呸他!
可她到底吃了药,趴在他身上,难受着难受着,还是睡着了。
——
清晨,光亮从没有拉紧实的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花以沫醒来时,就被这捋光亮照得睁不开眼。
她迷迷瞪瞪地举起手臂来挡眼睛。
几秒后,她迅速地坐了起来。
她还在她的小窝里,眼睛没有被蒙上,手脚没有被束缚!
她仔细感受了下,身上确实有点酸痛感,可也说不定跟感冒有关,手腕上也还好,就是一点红,但如何能确定是被绑造成的呢?
“你可以当自己在做梦!”
她昨晚睡着前,司彦是这么说的。
“你如何证明,你以为的真的,就是真的?”
她连被困的一个月都证明不了,更别说昨晚自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她连司彦都没看到过。
花以沫坐在床上,再一次自我怀疑起来。
直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又盯着手机看了几秒。
她还记得她昨儿回来太累想眯会,因为不安,就是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的,能让她最快地在有事时拿手机。
现在手机就在她昨天她放的位置上,看起来不像被动过。
她拿起手机,是杨钦。
“喂?”
“喂,以沫吗?你可算接电话了,我昨晚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回,打你电话也不接,可把我担心死了,就怕你怎么了!”
“我...我昨天回来太累,就睡了,没...没听到。”
“真是,我不是让你回家给我发个消息的吗?让我一直担心你。”
花以沫以前没交过朋友,跟家里人也不曾互报行踪,她并不习惯出门回家报备这种事。
但她还是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诶,不用不用……也没什么,就是不放心你,你下次可得记着了?”
虽然电话那头看不见,花以沫还是用力地点了下头:“好。”
“那行。”
又聊了几句……基本杨钦说,花以沫听着,杨钦也就是来关心一下,没聊多久,确定花以沫没事就挂了。
花以沫立马去看电话记录。
确实有三通未接,微信也有杨钦问她到家没有的消息。
她手机并没有调静音,手机看起来也没有动过。
花以沫往后无力地倒在床上。
这或许就是司彦的目的,让她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假——把她逼疯!
——
休息休息后,花以沫还是任命地爬起来,给自己准备早餐,想着一会得回学校看看。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就算有,过了一个月大多不能吃了。
花以沫叹气,关上冰箱门,打开手机想叫个外卖。
“叩叩。”
有人敲门?
花以沫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是个身量高穿着休闲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
有些人,哪怕遮头遮脸,也能让你感觉气质不凡。
花以沫认出来这是她哥。
她犹豫了下,到底开了门。
花以轩进门,看了圈她的小窝:“你这里小是小了点,布置得倒也舒适,不过租房始终是别人的房,住着不安心,你想的话,哥哥把这里给你买下来,或者你喜欢别的地方也行。”
花以轩性子比较清冷,除了他的音乐,对其他人事物都显得淡淡的,有他的矜傲。
可他毕竟是花家培养起来的长子,人情世故都是懂的,而且也比较护短,多少有些外冷内热的意思。
就因为这样,花以沫才会选择跟他求助。
可是……
他现在又突然过来,开始关心她住的地方,还要给她买房?这些都是小事,买房更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她哥以前,偶尔回来会问候她两句,但花以沫跟自己家人的关系从来都不热拢,花以轩也不曾主动参与她的生活。
还是在昨天那样不愉快的情况下。
“不用了。”花以沫看似内向,实则疏离地拒绝了,“我这样住着也挺好的。”
她房间铺着毯子,毯子上放着小桌子,她一般都是盘腿坐在毯子上,身后有抱枕,也有个懒人沙发,她可以躺在懒人沙发上,也可以坐毯子然后靠在沙发上。
她让花以轩随便坐,自己低眉顺眼地给花以轩倒水。
花以轩接过水杯时,盯着她看了几眼,忽而道:“你学校也差不多要实习了吧?”
“好像是。”花以沫许久没去上课,现在学校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她能不能继续待在学校都不确定。
但说她赌气也好,死心也好,她没打算再跟花以轩说什么。
“等你实习了,到我身边做助理吧。”
“啊...啊?”
花以沫不解地看着她哥。
花以轩不跟她绕弯,直白地说:“我觉得你需要多接触些人,但就这么把你放出去,我不放心。”
一个生活十分自闭的人,嘴上让她出去面对人群的,都是站着不腰疼的,花以轩知道那是很难的事,所以干脆带在身边,他自己亲自盯着。
花以沫有另一重想法:“哥...你是不是担心,我脑子真的有病?”
花以轩顿了下,别有深意地回道:“你有病,我看着,你没病,在我身边,也不会再出现你担心的事。”
这也是他让她在他身边做做助理的原因。
花以沫愕然地看着她哥,半响后,她问:“你可以带我去看医生。”
她是不是有病,医生总能判断吧?
“然后呢?能证明什么?”
有病了就能说明司彦没对她做什么?反之,没病,就代表他妹妹没说谎吗?
当然,他可以让人去查,事实上他私底下已经找人去做了,可至今没有确实的结果,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查这件事。
“你可以报警,为什么不报警?”花以轩反问花以沫。
为什么?因为顾忌太多。
“我...”花以沫拧着自己的双手,“司彦有我很多把柄,我也不能给花家带去麻烦。”
“这也是我的理由。”花以轩道,“我需要思考更多的东西,我们家与司彦的合作,你姐姐与司彦的婚事,还有……”他顿住,没有把话说全。
总之就是,无论这事真假,花以轩并不想现在就与司彦撕破脸,更何况,这事还有可能是假的。
花以沫重新垂下眸子,说到底,还是她哥并不信她。
“哥,”她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如果发生这事的是姐姐,你的做法也是一样的吗?”
还是会抛弃一切顾忌,先给姐姐讨回公道再说?
而对她的这些顾忌里,更多的,是不是怕伤害到姐姐?
她觉得她哥哥护短,是因为她曾经看见过冷静自持的哥哥为她姐姐出头。
但并不是为她。
她或许又错了...
花以轩回避了这个问题:“暂时把你放在我身边,是比较稳妥的方法,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花以沫没有马上应下,只是静静地给他没喝多少的杯子里再添了点水。
花以轩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按掉:“你可以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都可以找我,不过我接下来可能很忙,我会给你我经纪人的电话,如果找不到我,你尽管找他,他会安排。”
花以沫低声应下,一如以往那样安静沉默,也不会多多找话跟自己哥哥说说,哪怕是撒撒娇亲近亲近关系。
花以轩心里叹气,在两人莫名的安静里开口:“你从小就跟家人不亲,总是一个人待着,家里有什么活动,你也不愿参与。”
他这算是解释了,他偏向花以然的原因。
花以沫微怔,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心口开始犯疼。
花以轩手机又响了,他还是没接,却准备走了。
花以沫在他朝门口走时才开的口:“可你们,也从没有关心过我变成这样的原因。”
花以轩脚步顿住,转过头来。
花以沫没看他,只是走神般盯着桌子:“你们,有谁记得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吗?”
花以轩觉得此刻的妹妹,像个无处归置的可怜的流浪猫狗,虽说有所偏心,可到底是自己妹妹,他不禁往回走了一步。
但催促的电话再此时接连地打了过来。
手机的震动声响,将走神的花以沫震醒,她恍若突然醒神,转向了花以轩,还朝他甜甜地笑了下:“哥哥要走了?哥哥再见。”
花以轩:“……”
他在那一刻,是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