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州城的西门,杨师璠正在组织人手撤离,他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要带着大部转移。
“大将军,差不多了。”幕僚施方过来小声说道,在宋军占领的东门附近,他们早就有所布置,眼下以稻草人迷惑对方,加上今夜乌云蔽月,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
“撤!吩咐下去,寅时二刻点火,让他们,保重!”杨师璠不可能将这城池完好无损交给大宋,在一些重要的建筑里,堆放了大批的干草等易燃物,只待他们撤出足够的安全距离,便将其付之一炬。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让对方难以在城里过冬,也可以阻挠对方追击的步伐,让他们从容撤退到潭州。
宋军此番登城,战损不小,但只要拿下城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岳州城的东门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连夜清理城门,只待明日一早,便大军进城。
“先生,咱们该上书朝廷了。”慕容延钊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此战,结局已定。
没有了城墙的阻挡,他麾下兵强马壮,且兵力倍与对方,只要稳扎稳打,必然能够占领整座城池。
“是啊,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慕容延钊取下头盔,已经斑白的头发,略带一丝凌乱,在西风中随风飘动。
听闻凤翔府跟西蜀以及晋州那边跟北汉,战争都进入了白热化,希望岳州大捷,能够给眼下焦躁的大宋,带来一片甘霖。
这写奏折的事情,慕容延钊向来是不管的,都是交给宇文肃去办,他只负责盖印。
是夜,慕容延钊睡得很香,在梦中,他看见自己,以国公的爵位,卸甲归田。每日里,养花种草,含饴弄孙,好不自在。
“大将军!出事了!”午夜时分,睡得正香的慕容延钊,被一声大吼从美梦中惊醒,一把抓起手边的长刀,从床上坐起,大步往营帐外走去。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慕容延钊时刻保持足够的警惕。
“发生了何事?”慕容延钊双目之中,流露出不解,他大军聚集在此,断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变数。
“大将军,快看!城里起火了,还不止一处。火借风势,蔓延得很快,恐怕难以扑灭。”亲兵朝着岳州城的方向一指,在这漆黑的夜空中,能够看见一阵阵的火光,映照在城池的上空,还明显不止一处。
“快,传令下去,将火情控制住,扑不灭,也要把其他地方给隔开来。这杨师璠好狠的心啊,这是要火烧全城?”慕容延钊觉得难以置信,这杨师璠这么做,是要这满城的百姓,为他的战败陪葬?
原本在慕容延钊的心中,打下岳州之后,便以岳州为大本营,现在江南钉下一根楔子,再步步为营。如此一来,就算寒冬时分,不能结束战事,也无需退守江陵城。
可若是这城池全部烧毁,他这十万大军,外加十数万的民夫,入冬之后,该以何处栖身?
大火将岳州城内照得亮若白昼,大批宋军开始围着每一处起火点,将周边的十丈的易燃物全部清除。
“大将军,这城里,恐怕除了咱们,再也没人了。”这么大的动静,宇文肃自是睡不着的,随着慕容延钊登上城头。
眺望城内,只有漫天的火光,以及穿梭不息的大宋禁军身影,至于南楚士兵跟岳州城内的百姓,是一个也见不到。
“先生,咱们恐怕有麻烦了,你看这房屋,全都没有顶,一旦下雨,咱们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慕容延钊以手扶额,难道他还要组织人手在这岳州城修房顶不成?
慕容延钊身为沙场宿将,带领的又是名扬天下的大宋禁军,思想包袱有些重,不似忠勇军,放下武器就能变身泥瓦匠,没有一点别扭。
“该修总得修,总得先准备个落脚地。”宇文肃脸色默然,别说士兵、民夫躲雨避寒了,就说这粮草辎重,总该有地方保存吧,不然一场秋雨下来,就退回江陵?
从岳州继续南下或西进,就无法借助洞庭湖的水运,物资粮草的运输,得以人力为主,极耗民力,原先的打算,自然是从岳州城及周边征调人手。
但眼下的岳州城是一座空城,城外的村庄,也是一般无二,别说人了,连狗都难得看见。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该如何继续发起战争,如果要修缮岳州城,运输粮草必然人手不够。继续马不停蹄南下,若是寒冬至,不能攻下潭州,他们就得退到江陵城。
“你猜,陛下会是什么意思?”这事,他们也做不得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也就能喊一喊而已,真的无视的话,通常没有好下场。
“继续南下。”宇文肃很清楚,那位希望他们尽快解决南楚战事,兵压西蜀,解了凤翔之危。
只要解决南楚,西蜀两面受敌,必不能久战。只剩一个北汉,大宋根本无所顾忌,重新占据这天下棋局的主动方。
“那就上书,请求征调民夫,修缮岳州城!”慕容延钊下了决心,继续征战,至于这残破的岳州城,就交给后方朝廷去料理。
开封府内,最近赵普过得还算不错,赵光义那厮南下,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这消息要不要传出去,他犹豫了。
对于大宋,他是有感情的,如今的大宋,已是四面皆敌,再继续落井下石,心有不忍。
“大人,岳州来了捷报,”枢密院的属官站在赵普的公房门口禀报。
捷报自然是直去宫中,城门口另有人报来枢密院。
“岳州拿下了?”赵普轻挑眉毛,这慕容延钊,虽然与他有隙,却不得不佩服,丝毫不受朝堂的扰乱,按部就班得拿下了岳州城。
“拿下了!”属官很确定。
“我知道了,先下去吧。”赵普点点头,若是往常,他自是要抢着入宫贺喜的,如今,却是不必了,无召不入宫。
属官走后,赵普陷入了沉思,赵光义南下,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要琢磨清楚这事,再去判断,如何给他添堵。
皇宫之内,赵光义初闻大捷,自是欣喜万分,可打开捷报文书之后,却带着一丝忧愁,这岳州城,居然成了一座空城。
这就意味着,延长的战线,必须由大宋全部负。粮草辎重,也全部得运送过去,这需要增加的粮草消耗以及青壮民夫,是一笔很大的负担。
为了支援凤翔府跟晋州,各地都已经抽调了很多的民夫,再这么下去,必然民怨四起。
“来人啊,宣赵普、沈义伦二人,速速入宫!”赵匡胤拿不定主意,这行军作战,他自问不弱于人。但是这后勤一事,非他所长,以前就是由这二人打理,自然要寻他们来问计的。
刚准备下值的赵普,尚未出门,就被宫中来宣旨的公公给堵住了,摸摸肚中的饥饿,推辞要上茅厕,先去枢密院的厨房寻点吃食垫一下。
这个时辰去宫里,出宫肯定早不了,至于有没有吃的,得看陛下是否用过餐了,他不想赌,赌输了饿得太惨。
刚到宫门,便碰见了同样赶着入宫的沈义伦。
“哟,赵大人,来的挺快啊!”沈义伦面带微笑,对于赵普的遭遇,他是有同情的。大家一起共事这么些年,没想到在他们眼皮下长大的赵老二,居然这么不是个东西。
“官家有旨,自是不能耽搁的。”赵普朝着宫里拱拱手,面色如常。
“赵大人,你那余庆阁,日进斗金,听说还要开分号?”沈义伦虽有天分,家中钱财不缺,但如今却是颇有压力。
以前他家那位沈夫人,在开封府贵妇人圈子里,那是头一号人物,大家都上赶着巴结,随便一句话,都有的是人奉承。
为啥?因为人家有钱又大方,自然朋友多。
可如今,最吃香的,反而是赵普家的赵夫人。论起家财,沈义伦自问,十年之内,赵普是绝对赶不上他的。
但是关键是,人家对余庆阁的货物,有绝对的分配权。官家跟赵老二不过是占个份子,平日里都是不管的,而且就算管,谁敢求到他俩的头上去,那不是找不自在?
余庆阁是剑州商行在大宋的唯一合法购买渠道,剑州商行的物品,在开封是最紧俏的存在。特别是在贵妇圈里,如今他们对于剑州商行每一期的新款服装,那是趋之若鹜,但是供给有限,自然形成了抢购的火爆场景。
人家剑州商行说了,精品服装,每一个款式,就供十几套,多了不卖,不然大家都穿一样款式,成什么了?
这些贵妇人,还就吃这一套,越是这般,越是抢着购买。就好比赵普家那位赵夫人,上次居然一次性,将一个款式十几套全买回家了,说是这样就不会跟人家有撞衫的烦恼了。
也不知道那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他每次上朝,不都跟一大帮子人撞衫?就好比现在,他跟赵普的穿着,就是一模一样的官服。
现今就连他家的沈夫人,也要让着赵普家的那位,为此,他没少被埋怨,光有钱有个屁用。
“是要开一些,我大宋地域广阔,就一家,肯定是不够的。”赵普点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就是琢磨赵老二,余庆阁的事情,都是魏万石在料理。
“那、可否容沈某入些份子?”沈义伦觉得吧,这挣不挣钱的,无所谓,关键是要掌控货源,这样在家里也好振一振夫纲。
“沈大人,想什么呢?”赵普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这他么就跟捡钱似的买卖,谁还愿意将到嘴的肉吐出去不成?
“咳,赵大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出这个数?只要占其中一个分号的三成份子。”沈义伦伸出一只手,在赵普面前翻转了一下。
“十万两?要不你去问问官家,或者府尹大人也行,看看他们的意思。”赵普觉得,这十万两,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价钱,但是他要这么多钱干嘛?
“赵大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沈义伦叹口气,跟那两位,这他么怎么开口。
“沈大人,你是知晓的,我不过是台面上唱戏的,这种事情,我能做主?”赵普摇摇头,若真是他的产业,卖些份子也无妨,也能快速将分号开起来。
“话说,你们是怎么搞定官家的?”以沈义伦的商业头脑,早就想做这买卖了,但就是因为官家的关系,他没敢,没想到被赵普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