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彰武军士兵刚刚抵达闽江南岸,尚未来得及整顿阵型,一里地之外,大批的忠勇军士卒,已经朝这边快速赶来。
“快、快、快!”
充作前锋的偏将杜明羽,踏上土地的第一刻,就开始指挥调动,力求在对方抵达时,组成一道相对严密的防线。只有挡住对方的攻击,为后方登陆的士兵,提供便利,他们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援,直到彻底击溃对方。
没有任何的花哨,杜明羽布下最简单的铁桶阵,最外侧全是单膝跪地,以身体作为支撑的刀盾兵。紧随其后的是长枪兵,将整个阵地打造成身着铠甲的刺猬,不求建功,只求阻挡对方,赢得时间。
“停下!”双方相距百步时,白勇一声大喝,对方阵型已成,若是就这么三五成群冲过去,就是送死。
士兵纷纷停下脚步,大口喘息,恢复体力,好些还拿出水囊,往口中灌去。
白勇默默估算双方的实力对比,虽说敌方目前人数占优,但是己方士兵抵达速度更快,目前情况已经不妙,白勇还是耐着性子,让大家多休息一下。
白勇列了一个锥形阵,同样的大盾配长枪,中间都是精锐刀盾手,紧随其后的就是弓弩手。
“众将士听令,杀!”
白勇一声大喝,务必要凿穿对方的阵型,将他们赶到江中喂鱼。
“杀!”
一声整齐的大吼,整个队伍踏着整齐的节奏,透露着无比的坚定,朝着对方的铁桶阵靠近。
“冲!”
顶着对方的羽箭,前锋朝着铁桶阵迈进,不过三十步距离时,白勇下令道。利用速度带来的巨大惯性,快速突破对方的防御,只要速度足够快,就算是一把未开锋的刀,都足以杀人。
杜明羽也非是酒囊饭袋之辈,原先固定的阵型不动,后续登陆的士兵,往忠勇军攻来的方向调动,加固防线。
忠勇军士兵组成的黑色洪流,朝着对方的铁桶阵狠狠撞过去,伴随着一阵惨叫,血肉横飞,铁桶阵被撕开一个裂口,忠勇军刀盾手迅速出击。
没有白勇想象中的快速突进,撕裂的缺口中,敌方将领布置有大量手持盾牌的重甲步兵,挤压刀盾手的生存空间,若非紧随其后的弓弩手,近距离射杀,恐怕要吃大亏。
眼看没办法扩大战果,白勇转身朝着身后的大树跑去,一溜烟爬上树干,取出望远镜,寻找对方阵型的薄弱之处,以便针对性调遣人手。
一刻钟后,另外一支三百人混编的精锐,按照白勇的规划,朝着对方的铁桶阵撞去。
忠勇军的强悍,超出了杜明羽的预料,不停调动人手围堵,慌乱之中,自然给了白勇可乘之机。
第二支精锐,在付出数十人的代价后,突破了对方的铁桶阵,开始对阵内的弓箭手发起屠杀。忠勇军的弓弩手紧随其后,不停射杀对刀盾手威胁大的长枪兵,没有巨盾的保护,对方长枪兵身上简易的盔甲,根本挡不住弩箭。
杜明羽不停调动士兵,意图将对方围困,而忠勇军士兵从缺口内不断补充,双方在狭小的地方,展开惨烈的争夺战。
如此近的距离,双方士兵胶着在一起,毫无保留的厮杀,惨烈的场景,让树上的白勇颇感心痛。
白勇不停摩挲刀柄,内心的战意越发高昂,可他却不得不压抑自己。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一旦他负伤或是身死,此战必败。
掏出望远镜,朝着来路的方向看去,他麾下最后一批士兵也即将抵达。
拢共不到两千的着甲精锐,一千多已经投入战场厮杀,最后还有三百多,是他留作最后一击的尖刃,得靠他们撕开对方的防御,其他普通士兵才能对敌军形成有效杀伤。
“诸位,我们的弟兄正在厮杀,若是让他们成功登陆,咱们就是忠勇军的罪人,对不起侯爷的信任。这事,我白勇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如果发生,那一定是从我的尸体上踩踏过去。”
“咱们能有今日,全凭侯爷雄才大略,如今,是咱们报效侯爷的时候了。”
白勇取出望远镜,看了一眼出现在镜筒中的郑屠,再无犹豫,将望远镜交给一名亲兵保管,他可以战死,望远镜绝不能丢。
“诸君,我今日与尔等一起,死战!”
白勇抽出长刀,往前斜指。
“死战!”
“死战!”
四团剩余的士兵开始躁动起来,虽然他们大多都没有完整的甲胄,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勇气。
足有两千余人的队伍,朝着鏖战的队伍冲去。
彰武军在杜明羽的调动下,刚刚稳住阵型的队伍,在白勇的孤注一掷中,瞬间崩溃。双方皆是陷入混战之中,忠勇军士兵虽然防御力不足,手上的武器却极为精良,一时间倒也不落下风。
白勇的武力,在连孙三刀在内的八位将领中,基本处于末流,跟邓勤、甘越相仿,比起郑屠犹要差上一线。
一刀砍翻对方一名重甲步兵,白勇大喘粗气,心中暗自发狠,回去一定要好好锻炼,若是老程或霸虎在此,断不会如此。
杜明羽早就盯上了白勇,作为一名将领,阵斩敌方大将的荣耀,那是无上的诱惑。杜明羽在亲兵的护卫下,一直与白勇保持一定的距离,犹如一只蛰伏的猎豹,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上!”杜明羽领着亲兵,对着数十步外的白勇等人发起冲击。方才他不停调动,为的就是消耗他们的体力,给自己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双方的亲兵首先战在一起,杜明羽一刀砍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亲兵,朝着白勇继续杀去。
半虚脱的白勇,没有退却,双腿虽然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却在他意志的驱使下,缓缓跑动起来,朝着杜明羽反冲而去,滴血的长刀,双手紧握。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奔跑的白勇,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杜明羽对白勇的虚弱心知肚明,即将靠近的瞬间,一个侧身,长刀直接朝着白勇的脖子抹去。面对全身甲胄覆盖的白勇,脖子是最大的弱点。
杜明羽算好了,对方一定选择格挡,那样他趁机一个膝顶撞翻对方,再补刀即可。
长刀接近对方身体的时候,在杜明羽的不解中,白勇松开握刀的左手抬起了手臂,直接挡住他的长刀,紧接着臂弯一卷,将长刀给牢牢裹住。
杜明羽觉得对方疯了,甲胄在腋下,防护力极其薄弱,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赶紧长刀上卷,就往后猛抽。
“嗤~”眼看着即将划断对方的手臂,杜明羽听见小腹传来的声音,紧接着腹中传来一阵绞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白勇咧嘴一笑,不顾自己腋下汹涌而出的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长刀一转,再用力抽出,随后再无一丝力气,朝着地面摔落。
杜明羽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甲胄居然直接被切开了。
亲兵抢上前来,各自将自家的将领背上身,脱离战场。
郑屠刚刚率部抵达,就看见一身鲜血,被亲兵背出来的郑屠,当即吩咐属下将他简单包扎一下,医护营还未到,条件有限,希望他能撑过去。
郑屠立刻取代了白勇的位置,将大多数兵力都投入了阵地争夺战中。
钱仁俊站在高处眺望这一切,胜利的天平正在朝着他这边倾斜,对方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进去,而他这边,大部队还在源源不断渡江,他们的战力会越来越强。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咱们会输的。”麾下亲兵都头大急,对方的兵力借由两条浮桥,源源不断而来,必须拆毁对方的浮桥,才有胜利的机会。
“本将何尝不知,如今想要拆掉浮桥,已经不现实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拦在这里,尽可能打乱他们的阵型。”郑屠手下人手本就三千左右,留了一千看守大樟溪上的浮桥,以防不测。
之前四团折损本就严重,如今还完好的,已经不足四千之数。反观对方,人数越打越多,恐怕已经超过八千了。
“那咱们?”亲兵都头直挠头,这不就是输定了嘛。
“本将在赌,赌侯爷他们快到了。”郑屠知道孙宇的作战计划,今天骑兵营跟孙宇的亲兵营肯定会到,只要他坚持下去,一定会有结果。
若是让对方全部渡江,结好阵型之后,三千骑兵全部到齐,恐怕也吃不动。
郑屠掏出望远镜看了一眼,两座浮桥之上,依旧连绵不绝,江对岸,旌旗招展。高台之上,一员大将扶枪而立,应该正是彰武军节度使钱仁俊,这恐怕是彰武军全部的主力精锐。
日头渐高,郑屠内心也越发焦躁,对方渡江的士兵已经过万,他们撑不了太久了。忠勇军士卒正在被切割包围,再不撤,就撤不出来了。
“郑将军,侯爷有令,务必再坚持两刻钟。”一名传令兵小跑着走到郑屠面前传令,为了掩人耳目,连马都不敢骑。
“侯爷到了?”郑屠大喜,只要侯爷到了,这事就稳妥了。
“当然,正在组织人手,还需将军再抵挡片刻。”传令兵指指一里地外的一个小山坡,骑兵全部藏在山坡的后面。
“回禀侯爷,末将誓死不退!”郑屠抽出长刀,自己坚持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如今大好局面就在眼前,再难都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