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他看向池觅,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感到难言的尴尬和屈辱。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多害怕这样的现状,一个失忆的废人,那会是所有人的累赘,他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到底来自哪里,但无疑的,这种恐惧已经根深蒂固了。从每天清晨醒来,茫然地面对那盏卧室顶灯开始,他已经被这种需要无数次踢开的陌生感折磨了太久,而那个时候,睡在他身边,在他醒来的第一刻安抚他的人,是温子舟。
为什么不是面前的这个青年呢,如果真如他所说,自己跟他才是恋人的话,那么自己患病的那两年,为什么他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
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像把最脆弱的地方甩出来给人看,凭昆然几乎要把筷子捏断了,才等到对面的人出声。
“你居然问我这个,哈。”池觅苦笑了一声,他看着凭昆然,几乎称得上怨恨的神情浮现上来。
“凭昆然,我要是知道你得了什么该死的失忆症,我他妈的还敢走吗?你当初得病,瞒着所有人,就只告诉了温子舟,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跟我分手,我答应你,我就等着把这关过了,不管你还愿不愿意,我都要回来找你,我以为你会等着我,结果呢……”池觅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下巴,倾身过来俯视着他:“你当初跟我说你对温子舟不感兴趣了,你他妈诓我呢!你把我当什么?啊?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怎么能说忘就忘,还是说、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人放在心上,你才能忘得那么彻底!干脆利落!”
池觅整个眼眶都红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拉满血丝,凭昆然甚至还在那里面看到了湿润的东西。
他避无可避地被池觅捏着下巴,然后青年的脸朝他压过来,他再次被吻住了。
他几乎失去了反射弧,呆坐在原地被对方的牙齿一遍遍压过嘴唇,嘴巴里又痛又苦,像是要吐出来了,并不是噁心,只是觉得难过得要吐了。
然而下一秒滴落在他脸颊上的冰凉的东西,终于把他的魂魄震了回来。
池觅哭了。
他眼睁睁看着青年闭着的眼睑下面滚落出液体,接着那双眼睛睁开了,近距离的聚焦模糊的状态下,那双眼睛还是让他颤抖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捧住了池觅的脸。
“你不能忘了我,听到没有,你不能就这么忘了我,不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年几乎哽咽地说着,鼻音让他听上去就像个伤心的孩子。
凭昆然抖着手抱住池觅,狠狠勒着青年的肩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分担对方的痛苦,虽然他现在也觉得疼,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疼。
“凭昆然,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我不信你对我是假的,你别玩我。”青年把脸使劲埋在他的肩膀里,几乎乞求地说着。
凭昆然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第三十七章
催眠师唐真用两个指头捏住咖啡杯的杯柄,抿了一口后抬眼去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温子舟。
温子舟穿了件驼色的风衣,里面是神色的薄毛衣,再往里面是浆过的白衬衣,衣领贴着他修长的脖子。唐真垂下眼帘。
“记得那个人对他没有半点好处,我是说,这是有目共睹的,那个人只会给他带来麻烦,我不想再看到他有任何危险了。”温子舟情绪有些激动,脸红起来。
“我知道。”唐真轻轻点头,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是从他可以压低的声音来看,着已经是他难得温柔的时候了。“你已经向我强调过很多次了。温先生,但我还是想问,是否要拥有对一个人的记忆,这应该让他本人做选择。”
“唐医生。”温子舟突然沈下声来,眼睛直直盯着唐真,后者坦然地与他对视。
“我们摊开来说吧。”刚刚还语无伦次地心虚着的温子舟突然迸发出异常镇定的气场,唐真看着他,微乎其微地地挑了挑眉。
“你帮我把他对池觅的记忆封住,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温子舟几乎是毅然决然地说道。
“拿什么满足?”
“我的帐户上还有几百万,朋友帮忙做的投资我不太清楚具体价值,但是算上上升空间,不会低于八百万,房子和车,全部加起来……”
唐真伸出手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行了,你以为我缺钱?”他居然掀起嘴角来笑了笑,“还老老实实把家底全露出来,你真是不会做买卖的人。”
温子舟被当面轻视,脸又涨红了些。
唐真看着那张脸,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在街头的巨幅gg上是个全身束在黑色绸缎里的少年,微微昂着头,有个翘着的圆圆的鼻尖。他大概此生都忘不了那惊鸿一瞥,而现在,他的初恋就坐在他对面。
“你只需要回答我,如果我照你说的去做,你会不会幸福?”他缓慢又笃定地问。
温子舟愣了愣,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条件反射的点了头。
他当然会幸福,如果凭昆然永远忘记池觅的话。
唐真再次露出了他今天的第二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