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一回到宫中,就将自己遇见芸儿的事情告诉了柳念雪。
柳念雪皱起眉,沉吟了片刻,问道:“依你看,芸儿所言,是真还是假?”
“主子,依奴婢所见,芸儿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只是,奴婢总还有些不明白。之前钰儿明明说她怀孕了,如今看来,倒不像是怀孕之状。”
看来就如裴峰所说,至少现在,芸儿腹中没有孩子。
但到底是一直没有,还是曾经有过,只是现在没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让她来也无妨。她一个丫鬟也翻不了天,我们只听听她说什么罢了。”
青玉点了点头,“奴婢已经与她约定,让她明日来敲玉宸宫的后门,到时候,奴婢带她来见主子。”
柳念雪应了一声。
青玉想了想,又说道:“主子,不过……芸儿的样子,真的十分可怜。那眼神,就好像……就好像……”
柳念雪抬头望向青玉,青玉好像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
柳念雪等了片刻,才听青玉说道:“那眼神,就好像死过一次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怵。”
柳念雪叹了口气,“行了,你先下去吧。等芸儿过来,带她来见我就是。”
青玉点了点头,福身退了下去。
柳念雪独自坐在榻上,伸手在棋篓中拨弄了几下,想着芸儿的事。
其实,她与裴峰也早就想策反芸儿。只不过,此次芸儿前来投诚,到底是她柳念雪的运气太好,还是顾嫣儿另有所图,特地派了芸儿来呢?
多想无益,等明天见到芸儿,看她怎么说,便知道了。
第二日,待送了裴峰去上朝,柳念雪便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
在她心中,是真的将芸儿之事放在了心上,所以越等,便越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索性,心中焦急的人,倒也不止柳念雪一人。
没过多久,青玉便将芸儿带到了柳念雪面前。
当然,在芸儿面前,柳念雪可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焦急。
“听说,你要见本宫?”
柳念雪坐在塌上,随手拿起茶喝了一口,幽幽的问道。
芸儿上前一步,也不福身,直接跪下说道:“奴婢,想请娘娘救奴婢出苦海。”
她的眼神坚定,仿佛眼前是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抓不住,此生就再无指望了。
柳念雪微微一笑,“你是凤梧宫的人,自有你的主子为你做主,何故,要本宫救你?”
柳念雪笑的不经意,仿佛并不将眼前之事放在心上。
芸儿见状,有些焦急,“娘娘,奴婢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求娘娘就主子性命。奴婢跟随皇后多年,也算知道她不少秘密。奴婢愿意全部都告诉娘娘,以换取娘娘救命。”
柳念雪皱了皱,“你左一句救命,右一句救命,难道凤梧宫中有要害你性命之人吗?”
芸儿颓然一笑,“何止是要害我的性命,如今的凤梧宫,便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只要能走出去,奴婢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柳念雪愣了愣,芸儿的眼神,空洞而绝望,这的好似青玉所说,如同死过一次一般。
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小丫头,有如此的眼神呢?
柳念雪看了青玉一眼,只见青玉搬了张椅子,放到柳念雪面前,随后便福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你……坐下说吧。”
芸儿站起身,福了福身,才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娘娘,皇后娘娘腹中子,不是陛下的。”
柳念雪一愣,虽然此事她早就知道,却没想到芸儿一开口竟然就直入正题。
“此话……可不能乱讲。”
芸儿淡淡一笑,“娘娘,奴婢不会乱讲。这孩子不是陛下的,是凤梧宫中的太监——江尹的。”
柳念雪皱了皱眉,竟然是真的,自己的猜测,竟然都没有错。
“那个江尹,根本就不是个太监。他趁着陛下来凤梧宫的时候,将陛下和皇后都迷晕了。陛下根本就没有和皇后行房,行房的人,是他。”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信任奴婢,许多是都告诉奴婢。因为他心里愧对奴婢……奴婢也曾怀过他的孩子……”
柳念雪一愣,没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想,和钰儿的情报,竟然都没错。而这活生生的证人,就在眼前。
“那一日,江尹找人在奴婢的饮食中下了药,将奴婢迷晕。醒来之后,奴婢什么事都不知道,后来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奴婢害怕的不行,却不敢声张。奴婢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怀孕,也不知道自己怀着谁的孩子。
那个时候,江尹来找奴婢。一边向奴婢认错,一边说以后会好好对待奴婢,只要奴婢一心一意跟着他。
奴婢当然不愿意就此从了他,可是奴婢没有办法,为了腹中的孩子,奴婢只能委曲求全,假意迎奉。”
芸儿的眼中,布满了哀伤,她正在回忆起自己人生中最不堪,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柳念雪望着芸儿,心中有了些触动。
只听芸儿继续说道:“奴婢本来以为,只要认命,就能保住自己和我儿安全,可是……没想到……”
芸儿说道此处,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柳念雪不由得一愣,芸儿凄楚的哭声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柳念雪站起身,到桌旁倒了杯水,递给芸儿。
芸儿愣了一下,抬头望着柳念雪。
只见柳念雪虽然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那神情却比顾嫣儿要亲切地多。
芸儿伸手接过水,哽咽地说道:“谢过娘娘。”
“歇一会儿再说吧。”柳念雪一边走回塌旁,也喝了口水。
芸儿喝了两个水,又平复了一番心情,方才继续说道:“娘娘不知道,那江尹为了讨好皇后,做出的事情,简直天理不容。
那一日,皇后发现了我怀孕之事。娘娘知道的,皇后一直在用一个偏方,而那偏方,便是用未成形的婴儿做药引。
事发之后,她找不到药引,乍一见我的肚子,竟然……竟然想要用我腹中的孩子做药引……”
芸儿皱着眉,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流下来。
“那……江尹?”柳念雪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有人,为了讨好一个女人,折损自己的孩儿?
“最可恶的就是那个江尹!”芸儿咬着牙说道:“那个男人!他根本不配称作是个男人!他为了讨好皇后……为了讨好皇后……”
“行了,本宫明白了,你不要说了……”
柳念雪有些不忍,让芸儿亲口说出来,实在有些残忍。
“不!娘娘,奴婢要说!奴婢虽然从没喜欢过江尹,可奴婢想,自己怀着他的孩子,他好歹会想方设法保奴婢母子平安。
若他尽力了,奴婢也只会恨自己命不好,不至于恨他。可是,皇后以腹中子威胁他,叫他拿走奴婢腹中子做药引。
这个没骨头的男人!为了保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就葬送了奴婢肚子里的孩子!
奴婢当然不肯,可那人竟然命人帮助奴婢的手脚,将滑胎药灌进奴婢的嘴里。
奴婢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奴婢滑胎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孩子已经成型了。
奴婢能看到他的手脚、他的头、他的小身子。太医告诉奴婢,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啊……”
芸儿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脸,悲泣了起来。
柳念雪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来得及消退。这画面太过恐惧,她也曾经怀过孩子,这样的事,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柳念雪走下榻,走到芸儿身边。
她想拍拍芸儿的后背,可手上终归有些犹豫,过了许久,那只手才终于覆在了芸儿的后背上。
芸儿的身子明显一颤,或许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主子,用这种方法安慰一个奴婢。
芸儿抽了抽鼻子,“娘娘,你放心,奴婢投靠娘娘,绝不会白白要娘娘帮助奴婢。奴婢想要重获自由,自然也该拿东西来换。
自从那件事之后,奴婢就想明白了,假意迎奉江尹,对他温柔有加,关怀备至。如今,那江尹十分信任奴婢。
日前,江尹曾经给玉宸宫的事物里下毒,可惜当时,奴婢没有机会可以通知娘娘。不过,娘娘吉人天相,到底也躲了过去。
江尹现在有什么,都会和奴婢说。奴婢若知道什么事,必会想办法通知青玉姑姑。只求娘娘事成之后,能够让奴婢获得真正的自由……”
柳念雪望着芸儿,“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
芸儿咬紧牙关,“当然是手刃仇人,为我儿报仇!”
柳念雪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出来的时间不宜过久,今日已经够了。你先回去,改日再出来。最重要的,是不要引起皇后的注意,明白吗?”
芸儿站起身,福身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和青玉姑姑商讨对接的方法。”
“去吧。”柳念雪负手立在窗前,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芸儿走出殿外,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