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了下去,月亮也渐渐从弦月变成了圆月。
柳念雪坐在秋千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日是十五,按规矩,裴峰要去凤梧宫。
不知道今天,皇后会出什么花招……
正在柳念雪心中烦闷之际,一件披风轻轻覆上了柳念雪的肩膀。
“小姐,秋日风凉,小心别着凉了。”
柳念雪回过头,对着兰香微微一笑,拍了拍她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这半个月里,柳念雪没有等到柳屹,却等到了兰香。
派人去请了几次,柳屹竟始终不肯进宫。无奈之际,柳念雪正盘算着自己是否该找机会出宫一次,去见一次柳屹。
“小姐是在担心姑爷吗?”兰香担忧地望着柳念雪问道。
柳念雪叹了口气,“担心也是多余,他这两日总是要宿在那儿的。就不知道,那顾嫣儿到底要耍什么手段了。”
“小姐,既然那个皇后那么坏。不让姑爷去不就得了。”
柳念雪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疲倦,“你不明白,这宫中的事,与前朝息息相关。之前我没回来,陛下已经借口不再去凤梧宫中。
如今我回来了,陛下日日都来我这里。若再不去凤梧宫,难免惹人非议。”
“惹人非议……是会说姑爷为了小姐冷落皇后吗?”兰香嘟了嘟嘴,疑惑地问道。
“不仅如此,还会说陛下宠妾灭妻,败坏朝纲。”
“这……还能关系到朝纲?”兰香不可置信的叹道。
柳念雪无奈一笑,“顾家人若要动手,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那女人终归是皇后,祖制定下的十五十六,不去便是悖逆先祖。
再说,这个月不去,还有下个月。下个月不去,还有再下个月。还能一直躲下去吗?”
兰香不由得抿了抿唇,“小姐,您在宫里,可真不容易。兰香刚来这地方,不懂的实在太多。真怕会给小姐添麻烦……”
柳念雪见兰香低下头,眼中充满了愧疚,便将她拉到面前,说道:“兰香,你不用害怕。平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若我不在,问青玉和小德子也行。
梅香刚进宫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么担心。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
“小姐放心,兰香会努力的。”
兰香看着柳念雪,认真地点了头。柳念雪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们回去吧。天也晚了,早些歇息吧。”
兰香应了一声,搀着柳念雪回寝殿了。
凤梧宫中,裴峰本该和顾嫣儿同席吃饭,然后再同寝。
当然,裴峰早就在想办法不和顾嫣儿同寝,只是这饭,总还是要吃的。
不过,今日十分特别,裴峰此刻竟然一个人在花园中吃饭,眼看饭吃了一半也没见顾嫣儿过来。
今日下朝,他回玉宸宫中与柳念雪商量了许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兵来将挡,便在晚膳之前来了凤梧宫。
一到凤梧宫,杏儿便迎了上来,一边将裴峰往花园请,一边说道:“陛下,娘娘等候您多时了。娘娘担心陛下政务烦劳,命奴婢先请陛下去花园用膳,娘娘稍后就到。”
裴峰应了一声,便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可一直等到现在,裴峰仍旧没见顾嫣儿来。
其实不来正好,可就怕有什么突如其来之事,他会来不及防范。没办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裴峰吃了口菜,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晚些自己倒是能以批奏章为借口躲到偏殿去了。
叹了口气,裴峰突然有些怀念起魏清姿来了。
当年魏皇后在宫中,自己从不用那么窝囊,两人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忽然间,裴峰仿佛感受到了太后和太师的良苦用心……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响起了一阵丝竹之声,在夜晚的凉风中越来越近。
裴峰皱了皱眉,闻声望去,只见远处似有几缕光亮,缓缓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裴峰转眼望了杏儿一眼,只见杏儿笑着对裴峰福了福身。
裴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奈。他还期待着这皇后今日能太平一点,没想到还是……
伸手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这丝竹声倒是挺宜人的,悠远空灵。不过,裴峰心中却起了一丝防备。
渐渐的,丝竹声已经近在耳边。忽然间,只觉一阵香风吹过,裴峰本能的抬头望了一眼。
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嘴里的菜都快要噎进喉咙里了。
裴峰稳住气息,尽力不让那口菜噎住自己,缓缓地将菜咽了下去。
他长舒了口气,眼看着面前,大齐的皇后正穿的十分清凉地对自己大跳艳舞。
他此刻只想扶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
如果他的唇角勾着,那一定是颤抖的。
红艳的舞服从裴峰面前晃过,顾嫣儿蒙着面纱,眼中透着诱惑,绕着裴峰翩翩起舞。
不知道她还要跳多久,裴峰丝毫没有从这舞中感受到任何诱惑,反而心生厌恶。
说实话,此刻若是一个才人或是一个昭容在此翩翩起舞,裴峰虽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也不至于不舒服。
可如今,这跳艳舞的女人却是大齐皇后,原本应该端庄高贵,母仪天下的女人。
其实,早在顾嫣儿进宫的时候,裴峰心中就嘀咕过。
他深知,皇后无需貌美可人,但应该正直端庄。
可这顾嫣儿,正直暂时不知道,端庄肯定是没有。坐着不动的时候隐约还像一个皇后,只要一动,那酥软的妩媚,完全没有皇后的样子。
这顾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色中饿鬼,所以送这女子当皇后?
裴峰想到此处,心中难免气闷。
而顾嫣儿的舞,仿佛也终于跳完了。
她将所有人遣了下去,走到裴峰身边,倒了一杯酒,盈盈献到裴峰面前。
“陛下,请用。”她眉目传情,面纱都遮不住她此刻娇羞动人的容颜。
裴峰接过酒杯,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后要朕喝酒,自己怎么不喝呢?”
顾嫣儿惊喜地抬起眼,仿佛完全没料到裴峰会这么说,“陛下……”
裴峰微微一笑,顺势将酒杯递到顾嫣儿面前,“皇后,陪朕喝一杯吧。”
顾嫣儿低头一笑,在裴峰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解下面纱,将酒杯凑到唇边缓缓饮尽。
看来,这酒没问题。
裴峰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又倒了一杯给顾嫣儿,“皇后再饮一杯吧。”
顾嫣儿嘟了嘟嘴,“陛下一直叫臣妾喝,陛下自己怎么不喝。”
说罢,也为裴峰倒了一杯,两人举起酒杯,微笑着一饮而尽。
这是一场战斗,谁先醉倒,谁就是失败者。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空酒壶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也从一开始的“情趣”,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坚持”。
裴峰勾了勾唇角,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顾嫣儿,放心地笑了起来。
看来今日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反正顾嫣儿倒了,自己去哪儿都行了。
裴峰微微一笑,撑着桌子缓缓站起社,刚要抬脚,却猛地感觉到一阵头晕。
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大约方才喝得太多,酒劲上来了。
他想再站起来,却双眼一闭,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暗处,一个高挑而略有些嶙峋的身影缓缓走到裴峰和顾嫣儿面前……
玉宸宫的寝殿里漆黑一片,柳念雪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了,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既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柳念雪索性翻身下床,随手拿起一件披风披在肩上,往门外走去。
打开门,一阵秋风拂面而过,带着门前小院中清新的菊花香气。
走了几步,踏入花园。柳念雪蹲下身,伸手拂过一朵半红半白的菊花。
听说此花十分难得,是宫中花匠最新培植。平日里,柳念雪不过看个新鲜,可今日心烦意乱之际,竟被这花深深吸引。
花可以半红半白,人又如何可以半红半白呢?
她既想做一个贤妻,深明大义,家国天下;又想做一个小气的宠妃,一枝独秀,宠冠后宫。这世上,哪里有这样好的事……
或许,她不该让他去,就应该耍脾气不许他去。
可是,前朝怎么办?顾家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顾家和前朝?
菊花的花瓣,手感极好,摸在手中滑滑的,嫩嫩的,湿漉漉的。
冷风吹过,菊花的清香和秋风的寒凉,让她混沌的思绪在瞬间一片清明。
既然绕不过,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朝中,人人都想要一个平衡。
太后需要一个平衡,因为一面是父兄,一面是儿子。
裴峰需要一个平衡,因为除掉一个顾家,没人能保证不会出现另一个顾家。最好的方法,是削弱顾家,而不是除掉顾家。
朝臣需要一个平衡,如果一家独大,谁都不会有价值。只有两虎相争,有能力的人,才能坐地起价。
可是,她柳念雪,不需要什么平衡。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再也不想骗自己,说什么既然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她就要接受后宫三千的现状。
她不要对自己说,她的儿子既是长子,不是嫡子,地位实在太过尴尬,不过及早隐退方是良策。
如果裴峰不喜欢她,那她无话可说。
可既然裴峰对她,也是情有独钟,自己又为什么要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来迎合这所谓的天下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柳念雪眯了眯眼,手上不由自主地一用力,半红半白的花朵落到了地上,她的手上沾上了一小点花汁。
她站起身,随手一甩,转身往寝殿走去,这一夜,她不会再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