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可见着什么可疑的人?”那弟子询问间视线飘向屋内。 银衫一晃,怀妄遮挡了他的视线,“屋内只有本尊和友人。” “可否让弟子进去……” “友人已经歇下。”怀妄道,“还是说,你们觉得以本尊的修为,屋里多了个贼人都发现不了?” “弟子不敢!”两弟子赶紧告退,“打扰仙尊休息了。” 房门哐啷一声又合上。 两名弟子松了口气,既然屋里有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们往回走着,一人奇怪,“怎么大半夜的,兼竹仙君睡在怀妄仙尊屋里?” “不是说当场拜把子的关系?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也不足为奇。” “有道理。” …… 打发走了巡查弟子,怀妄转身进屋立马回到榻前。 就他应付人的这一小会儿,兼竹已经躺在榻上,把外衫也蹬了下去,只余一身中衣,还有一只足袋挂在脚上。 兼竹热到抱着蚕丝被汲取一点点凉意,睫毛上沾着泪,哼哼得怪委屈。 怀妄坐在榻前拉着他,“兼竹。” “嗯。”兼竹意识模糊地应了一声。他的热是从身体里面窜出来的,烧得他不住冒汗,背后全被汗水打湿,中衣紧紧贴在后面。只觉得怀妄拉他的手隔着一层衣料,倒是挺凉快。 他身随意动,拱过去抱住怀妄的腰。 怀妄倏地攥紧了被单。那只随意一捻就能削山倒川的手竟有些无措,青筋在手背上暴鼓着。 兼竹又抱着那腰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还不满地哼了两句,“再凉快一点。” “……” 渐渐的位置转变,怀妄撑在兼竹上方没敢动,任人跟滚冰块一样随意造作。为了给人降温,他将身上的温度调节得很冷,此刻却又不住冒汗。 汗水一滴滴地从他额头落在枕上,还有几滴落入了兼竹的鬓发,和后者细密的汗珠混在一起。 兼竹凉快了,心满意足,“这才舒服。” 怀妄狠狠闭上眼,在心底念着清心诀,念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念了个什么。 …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天亮。 当第一丝晨光落进屋里,怀妄一刻没停直接出门找到薛寻雪说准备辞别。 薛寻雪儿子跑了,也无暇顾及他们这边,双方客套了两句就各忙各。 辞别天阙宗,怀妄带着兼竹匆匆赶往昨日约好的无问客栈。 好在谌殊跟薛见晓也顺利脱身,大概谌殊又是用了什么法宝,成功抹掉了薛见晓身上的追踪,两人早早等在了客栈里。 薛见晓看到兼竹时吓了一跳,昨天逃跑的时候还看人有力气开玩笑,这会儿竟然都意识模糊了。 怀妄将人放到榻上,兼竹外面披了怀妄的天蚕雪织大氅,谌殊从怀里摸出那重新加持过的佛珠,“贫僧昨晚修复了一下。” “多谢。”怀妄接过那珠串,撩开大氅一角托着兼竹的脚踝给人戴上。 谌殊站在一旁,阖目立掌,嘴唇翕动又念了段经文。兼竹眉心渐渐松开,呼吸平缓下来。 不一会儿,他睁眼看向屋内,感觉脑子清明了很多。 “阿弥陀佛,无事了。”谌殊收回手。 “多谢佛子。”兼竹撑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动作间大氅翻开,里面只着一中衣。怀妄坐在他旁边,瞧见后伸手把大氅拉下来。 薛见晓的眼神忽然有点微妙,欲言又止。 谌殊笑而不语,当没看到。 “好些了?”怀妄问他。 兼竹看向怀妄,想起了昨夜自己如何造作。好在他脸皮奇厚,丝毫不觉娇羞毕竟见过大风大浪,此等不过涓涓细流。 他神色如常地道了句谢,“好多了,昨天辛苦仙尊。” 怀妄“嗯”了一声。 眼看兼竹原地复活,他们四人也开始讨论正事。昨夜情况紧急匆忙,好多事来不及仔细交待。 兼竹先问谌殊,“佛子昨夜怎么来了?” “赠你的佛珠断了,贫僧自然是有感应的。” “佛子拉尽仇恨,宗门那边没问题吗?”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谌殊又恢复了一脸玄妙。 兼竹脑中浮出怀妄说的因果线,猜想谌殊大概真是在轮什么因果。 薛见晓还没从兼竹受伤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心有余悸,“你那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兼竹很难形容,“破伤风。” 怀妄,“……” 谌殊替人解释,“施主那伤属于异变,先前会觉得痛麻,若压制反噬会起热毒,你要再复发呢……那就是冰火两重天了。” 兼竹瞟了眼怀妄,如果再次复发他还拿怀妄调节温度,岂不是得让人跟着自己忽冷忽热。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挺有节奏感的。 “那你不是很危险?”薛见晓拍腿而起,“赶紧的,本少主带你去找谢老狗!” 兼竹感动了,拉着他的手,“好朋友。” 怀妄的目光扫过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不过几息兼竹又松开,“话虽如此,我还是要提醒你。” 薛见晓问,“提醒我什么?” “昨天情况危急来不及商量,我们将你带出来其实也是各取所需。”兼竹看向薛见晓,“现在形势复杂,薛宗主关着你未必不是一种保护。你确定要离开天阙宗?” 薛见晓眼神坚定,语气铿锵,“男子汉顶天立地,我不想做只缩在壳里的乌龟!” 兼竹给予肯定,“你不是。”你是穿山甲。 薛见晓受到鼓舞,拉着他的手,“好朋友。” 达成一致目标后,四人准备出发去往药宗。 兼竹换了身衣衫,将大氅还给怀妄。怀妄看了看他,“灵力能用吗?” “非常丝滑。” “好。” 薛见晓看得啧啧称奇,凑近了兼竹悄声道,“原来仙尊是面冷心热的类型。” 谌殊听到了,笑眯眯地回头补充,“还有一颗热爱服务的心。” 全都能听见的怀妄,“……” 从瀛洲城出发到药宗行程不长,一行人很快到了药谷外。 时隔两日再次登门,兼竹感官并无不同。 能看出来药宗和天阙的确交好,甚至好得亲似一家,薛见晓不等弟子通报,直接带着他们大摇大摆长驱直入。 这娴熟的姿态,应当是药宗常客。 一路直奔药王主院,途中多是奇花异草,更有玄阶灵植随意生长在道旁。 兼竹跟着薛见晓到了药王院外,放眼望去大片珍稀草药,丝丝沁香弥漫在空气中。 院中药铺间立了名男子,月色长衫衬得人身形修长,他正手持玉瓢闲适地浇花浇草,压根不像是闭关。 薛见晓叫道,“谢清邈。” 男子转头看来,一双无情眼,瞳色浅淡薄凉。 他扫过兼竹二人,闭关的说辞不攻自破,他也丝毫不见尴尬,仿佛只是个随意的借口。 薛见晓说,“谢清邈,你救救我的朋友吧。” 谢清邈停下摆弄花草的手,“忙。” “摆弄花草叫什么忙,你就是不想治。” “是又如何。” 薛见晓怒道,“见死不救你当什么药王!” 谢清邈嗤笑,“我便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又怎样?救不救随我的意愿,若是谁也能有这本事,这药王的名讳他拿去便是。怎么,有人规定身怀绝才就必须要派上用场?” 薛见晓一下被哽住。兼竹垂眼,袖中的手指却曲了起来,指尖抵住掌心。 谢清邈所言倒也不错有人有济世之才,但也可冷眼看苍生覆灭,化为黄土;有人有回春妙手,但也可袖手待生灵衰败,销作白骨。 除了这份薄凉令人心惊,旁人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 就像现在谢清邈说不治,总不能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逼他治。 兼竹道,“尽人事,听天命,命中劫数如此,药王不治便不治吧。” “那不行!”薛见晓急了,“你伤势复发都是因为我,而且我都答应你了,必须得治好。” 谢清邈嗤道,“你答应了,关我什么事?” “你……” 怀妄突然开口,“药王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 谢清邈目光移向他,“没有条件,不想治就是不想治。” 怀妄,“任何。” 院前有半晌的静默。随后,谢清邈突然笑了,“任何?那我便要仙尊一只胳膊。” 兼竹心头一跳,倏地抬眼看向谢清邈。薛见晓破口大骂,“神经病!你要仙尊胳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