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毒计2

姚成抬起头,目光中竟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既然你们知道这层道理,当初就不应该入宫。”

这一句话让姚羽琦明白了,她的父亲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她们姐妹俩入宫。

姚羽琦苦笑:“爹,您以为我们自愿入这宫墙?一切只是阴差阳错——”

“好,就算你们误打误撞救了皇上,也不该在宫中出尽锋头,引起皇上注目,小小两名采女居然直接晋升为二品嫔妃,你们可知这一晋升,让我们姚家多树了多少强敌?”

姚羽琦只觉心头发寒,踉跄退了一步。

她的父亲关心的,永远都只有姚家地位和权势。

自从手中握有朝中三分之一的兵权之后,父亲就变得更加无情。每时每刻,他的眼底心里,都想着如何保住他的地位和权势。

其实,她只要求父亲多关心她和佳莹一点,哪怕从地位和权势那里只分出一分的心思也好,但仅仅一分,也是无从实现的奢望。

“微臣告退。”

也不等姚羽琦缓神,姚成拂袖离去。

姚羽琦呆呆地目送着姚成离去,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幸好刚才让佳莹先回去了,若是被她听到,怕又要伤心好一阵子了吧?

强压下心头伤痛,她深吸了口气,走出了羽心殿。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她竟又走到了那片荒凉的园林里。此时天色已暗沉了下来,而那座屹立在暮色下的小木屋更显出了几分凄清与寂寥。

怎么又来这里了?

她苦笑,正欲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离小木屋不远的另一处杂草丛中,立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萧靖?”

她怔了一下。

萧靖似乎没发现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几乎融入了暮色之下,隐隐勾勒出几分单薄与落寞。

此刻,他正出神注视着小木屋,那目光中所藏的悲伤是姚羽琦从未见过的。

不自觉得,姚羽琦想起了萧靖所吹奏的那支伤感的箫曲。

萧靖的心底一定藏着很多的秘密与伤痛吧?

只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姚羽琦心生疑惑。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靖忽然转身离开,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形竟微微晃了一下,幸而扶住旁边的一株老树。

姚羽琦看见他轻轻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才又起身离去。

看他那样子似乎身体不适。

姚羽琦不放心,悄悄地跟了上去。

然而,才刚到劲竹园,就见萧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失神间,眼前突然一花,竟多出了一道人影。

“姚昭容?”

那淡而熟悉的声音,让姚羽琦怔了一下。

“萧太傅——”

刚才他还走在她的前面啊?什么时候到她跟前来了?

“为什么跟着我?”萧靖的声音依旧淡漠。

“我——我刚才在小木屋那里见你好像不太舒服,不放心就跟上来了。你没事吧?”

萧靖微微蹙起剑眉。

姚羽琦用眼角的余光轻瞄了他一眼:“萧太傅,你认识那个小木屋里的人?”

萧靖还是没有回答。

“算啦,我知道我问什么,你都不会回答我的。”姚羽琦无力地挥了挥手,“我不问了。我也知道在这座皇宫里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好。”她还是把所有的疑问都藏在肚子里吧。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走到那日刻上字迹的青竹旁,凑近一看,却发现上面的字迹早已被人抹去,只剩下白湛湛的一片。

“咦?我刻在上面的字呢?”

萧靖看了那青竹一眼,淡淡地道:“在这座深宫里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姚羽琦忽然间明白了:“这些字是你抹去的吧?”顿了顿,她倦倦地笑,“我真是越来越讨厌这里了。”

姚羽琦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骨架像是散了一般,病恹恹地靠着竹背:“不过,你会这么说,就说明你看过我留的字了,那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强打起精神,她抬眼看向萧靖,“虽然上次我们闹得并不愉快,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救过我好几次,我还是要亲自跟你说声谢谢。”

萧靖依旧沉默着。

姚羽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一个人若是太控制的情绪,并不是件好事吧?”

她这句话,让萧靖微微怔了一下。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如果太压抑自己,一定伤心又伤身的。”姚羽琦笑了笑,目光虽黯然,但在眼底的深处却燃烧着另一种东西,“其实,天无绝人之路啊,就算走到了绝境,我相信只要不放弃,肯定能找到一条明路的。”

萧靖静静地听着。

姚羽琦看了他一眼:“我走了。如果你身体不适,最好找谢太医好好看看,你的气色很差。”说完,她转身就欲离开,眼前却突然一黑,向前栽倒。

萧靖本能地一把扶住了她,触手竟是一片滚烫。

“你——”他的眉峰又微蹙了起来。

“我没事啦!”姚羽琦尴尬地想推开他,但脚下又是一个不稳,重新跌回萧靖的怀抱,这一撞,让萧靖猝不及防,被那股冲力撞得向后跌退了两步。

“叮”的一声,腰间所挂的玉箫直接撞上了身后的青竹,掉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萧靖眸光一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姚羽琦就想弯腰捡起那两截断箫,但这一俯身,黑暗却是铺天盖地笼罩而来,让她彻底地昏了过去。

“姚昭容——姚昭容——”萧靖再一次接住她,低声急唤。

只见姚羽琦紧闭着双目,脸颊带着异样的潮红,但手足却冰凉如雪。

“得罪了。”萧靖一掌抵住她的背心,为她输入了一股真力。

恍惚间,姚羽琦只觉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也让她稍稍恢复了神智,吃力地半睁开了眼眸,她看着萧靖有些模糊的脸:“萧靖,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别说话。”萧靖一把抱起她,急忙朝羽心殿的方向飞奔而去,连那两截断箫也未及捡起。

躺在萧靖的怀中,看着他俊美优雅的侧脸,姚羽琦虽然难受万分,心底却被一股异样的感觉给填得满满的。

再度昏过去之前,她的脑海里竟闪过了一个念头。

萧靖若是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吧?

姚羽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羽心殿的床上。

“姐姐——”

“羽琦——”

“主子——”

三道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姚羽琦眨了眨眼,眼前的视线才稍稍清晰了些。面前晃动的人影,正是姚佳莹、纪芷兰和沐朵儿,还有另一张有些熟悉的男子脸庞。

“姚昭容,您醒了。可还有哪里觉得不妥?”

男子生得温文尔雅,眉目清秀,看起来大约二十五上下。正是那日跟在萧靖身边的青衫男子谢秋书。

“原来是谢太医。我这是怎么了?”姚羽琦抚额撑起身子,朵儿忙伸手帮忙。

“姐姐,你醒来真是太好了。萧太傅将你送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死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到处乱跑?”姚佳莹语气里虽带着责备,但眼中已浮现出泪光。

一提起萧靖,姚羽琦想起来了。

自己在劲竹园遇到了萧靖,还弄坏了他的玉箫,然后又昏倒了。

是萧靖抱自己回来的吗?

失神间,听到纪芷兰轻叹了一声:“羽琦,这回我也要帮着佳莹一起说你,身体抱恙,就不该独自出去。”

“对不起,我——”姚羽琦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姚佳莹等人连忙起身迎驾。

皇帝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萧靖。

“臣妾——”

姚羽琦也想起身,却被皇帝早一步按回了床上:“羽琦,你的病还没好,就不用给朕行此大礼了。”

“谢皇上。”姚羽琦也没什么力气反抗,只能无奈地躺回去,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萧靖。

萧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而是掩唇轻咳了两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

皇帝转过身,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姚佳莹等人,淡淡地道:“你们也都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慌忙起身。

“谢太医,姚昭容究竟是什么病,为何会越来越严重?”

谢秋书躬身回道:“回禀皇上,姚昭容只是受了风寒,加上精神过劳,郁结于心,才会身体抱恙。按常理,经过太医院的调理,理应早就痊愈才是。”

“痊愈?”皇帝冷然一笑,“若是痊愈还会数次昏倒吗?”

谢秋书连忙跪下:“微臣无能。”

见谢秋书受皇帝责备,纪芷兰身子微颤了颤,紧张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谢秋书的身上。

“皇上。”萧靖忽然淡淡地开口,“微臣有话要说。”

“哦?太傅有何话要说?”皇帝转头看向萧靖。

“谢太医为微臣治病已有数年,微臣很清楚谢太医医术之精湛,绝不会妄下虚言。也许,姚昭容的病另有原因。”

皇帝看了眼萧靖,又看了看谢秋书:“谢太医平身吧!”

“谢皇上。”

“萧太傅,你刚才说姚昭容的病另有原因?”

“是。”萧靖忽又掩唇轻咳了两声。

皇帝拧眉:“你的老毛病犯了?”

“微臣没事。”萧靖摇头,“皇上难道没发现,这羽心殿里,有一种奇特的香味吗?”

皇帝轻嗅了嗅:“不错,确实有种淡淡的香味。”

萧靖环顾了羽心殿一眼,目光落到了羽心殿角落里的一盆三色兰花上。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动:“这是什么花?”

萧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盆兰花,花瓣由红、蓝、白三色组成,含苞待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萧靖掩着唇不住地轻咳。

姚羽琦心中一紧。

皇帝眉头再度拧起:“谢太医,快给太傅看看——”

“是。”

谢秋书正欲上前为萧靖把脉,却被萧靖阻止:“皇上,微臣没事。只是被这花香引得有些气息不顺。”

“花香?这花有问题?”皇帝也走到那盆三色兰花前,眸中已带上冷意。

“若微臣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种叫奇兰花的毒花。此花花瓣多为红、蓝、白三色,而且只在夜间开放。每当花开之时,花香虽浓郁,却是致命的慢性毒药,杀人于无形。特别是有病患在身的人,闻到此花香,必会使病情不断加重,直至不治而亡。”

随着萧靖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朵儿!”皇帝的脸色更是铁青,“羽心殿内一切事务由你打点负责,为何会出现这种毒花?”

沐朵儿吓得浑身一颤,恐慌地下跪伏首:“皇上饶命。这些奇花异草奴婢只知德妃娘娘所送,奴婢并不知、并不知这花有毒——求皇上饶命——饶命——”

“德妃?”皇帝拧起了眉心,“一派胡言。德妃会送这种东西?”

“皇上,这件事与朵儿无关——”姚羽琦急了,翻身下床,姚佳莹和纪芷兰连忙扶住她。

“羽琦,这件事朕自会查清楚,若真与朵儿无关,朕不会冤枉你的人。”皇帝淡淡一笑,“难道你不相信朕?”

“臣妾不敢。”姚羽琦微低下头。

皇帝将目光重新落到朵儿身上:“朵儿,这盆毒花真是德妃所送?”

“是。就算给朵儿天大的胆子,朵儿也不敢欺骗皇上。”沐朵儿颤声道,“这几日昭容身子抱恙,许多嫔妃娘娘、婕妤、才人都送来了礼物,整个羽心殿都快要被堆满了。因为送来的礼物礼品实在太多了,有些东西奴婢真不知是哪位娘娘所送。但这些花,确实是清玉宫的琳儿送来的。清玉宫送来的东西,朵儿自然会紧记在心上。”

皇帝眸光冷了两分:“好,这件事朕自会查清楚。若是查出你有半句谎话或是欺瞒,朵儿,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朵儿不住地嗑头,吓得脸色发白。

“平身吧!”皇帝让朵儿起身,然后微一沉吟:“萧太傅,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萧靖拿起那盆毒花,正要退下,却听皇帝又加了一句。

“不要惊动皇后。”

“是。”萧靖点了点头,领旨退下,渐行渐远,隐约间却不住地传来低咳声,皇帝眉峰微蹙,看向谢秋书:“谢太医,既然姚昭容没事了,你就跟上萧太傅,帮他看看。想必刚才那花香又引发他的心疾了。”

“遵旨。”谢秋书连忙转身离去。

原来萧靖有心疾吗?

想起萧靖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姚羽琦有些失了神。

“纪才人,姚昭仪你们也退下休息吧!今天发生的事,你们不能对任何人泄漏半句。”

“是。皇上。”姚佳莹和纪芷兰悄然退出羽心殿。

朵儿也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殿门。

又变成二人单独相处,姚羽琦只觉手足无措,眼神也不知该停留在何处。

皇帝走过去,伸手轻托起她的下巴,笑道:“你就怎么怕朕吗?”他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那眼神太深邃,也让人无从躲闪。

姚羽琦强笑:“皇上天威,臣妾又怎会不怕?”

皇帝微微眯起眼眸:“朕不是说过吗?无旁人时,你不用自称臣妾。你总是这么不听话,那么,朕便要罚你了——”话落,他低下头,欲吻上她的唇。

姚羽琦下意识就偏开了头。

皇帝冷冷一笑:“你还是第一个这样明目张胆避开朕的女人。”

“皇上恕罪。臣妾——哦,不,我——我只是——”姚羽琦也有点慌了,连忙下跪,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她的心底就是不想皇帝亲她。

“因为你不想被朕亲近。”皇帝将她扶了起来。

姚羽琦惊讶看着他,却见他一脸的莫测笑容。

“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心塌地跟着我。”皇帝这次不再用“朕”,而是用“我”,更让姚羽琦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皇帝到底喜欢她什么?

“你身子还未痊愈,我先抱你回床上歇着吧。”皇帝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皇上——”姚羽琦被吓到,不由低呼。

“叫我皓。”声音虽轻,却是不容拒绝。

姚羽琦只好硬着头皮,轻声道:“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怎么?喜欢让萧靖抱,不喜欢让我抱吗?”

这淡淡的一句反问,让姚羽琦吓白了脸:“我没有。”

“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那么紧张?”皇帝将她抱回了床上,让她依靠着床沿,并拿了个软枕给她舒服地靠着。

“不过,你好像倒是和萧靖走得很近。这次昏倒也被他碰见了。”他问得极不经意,却让姚羽琦心底微冷。

姚羽琦低下头:“我——我只是觉得闷,于是就一个人去散散心,路过劲竹园时碰到萧太傅。听他吹箫吹得好听,便想请他教我吹箫。谁知——”

“哦?你对音律有兴趣?”

“嗯。”姚羽琦头垂得更低,其实她对音律一点兴趣也没有,被皇帝逼得这么紧,她也只能胡编了。

怕被皇帝揭穿,姚羽琦更是不敢抬头看皇帝。

“既然你喜欢音律,等你身子恢复,我就让宫中最好的乐师教你吹箫。”

“谢皇上。”姚羽琦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你叫我什么?”皇帝深深注视着她。

“谢谢你,皓。”

“这才听话。”皇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在你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调养好身子,以后好为我生个孩子。”

那一瞬间,姚羽琦浑身僵硬。

皇帝看得分明,却未说破,只是淡淡地笑道:“当然,我会在你为我生孩子之前,让你对我心死塌地。”

姚羽琦微垂下眼帘。

“奇兰花的事,萧靖会查清楚的,你不用担心。而伤害你的人,我当然更不会放过。”皇帝说着,眼中的神色阴冷了几分,让人遍体生寒。

“皇上,朵儿她绝不会说谎——”

“我心里有数。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直到你睡着。”扶着姚羽琦躺下,皇帝真的就坐在床边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姚羽琦只能无奈地闭上双目。

是啊,她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嫔妃了,她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过,这后宫之中也真是令人害怕。

是谁这么想要她的命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并没有发现坐在床边的皇帝,眼底掠过了一丝如刀锋般的冰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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