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探入屋中,洒出一片淡淡的银光,许诺的目光从肖远修长的手上移开。
他虽然玩世不恭,为人处世又很无赖,而且越大的场合越露出一股痞气,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倨傲挑衅的模样。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世家出身,可今日见了他的吃相,之前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家族越大,条条框框越多,子女的每个习惯从小就开始教养,这种自小就养成习惯难以改变无法掩饰。
刚才吃烤鸭时肖远和许诺都直接上了手,许诺满手油渍,而肖远自始至终只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碰过肉,吃后的骨头摆放得相当整齐,而且嘴唇上半点油渍也没有,手上仅有的油渍也很快用手帕擦去。
他剥开的粽子,糯米半粒也不留在粽叶上,吃过四个粽子后两只手依旧干净。
他虽然吃得快,但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
许诺从未想过肖远能和斯文二字挂钩,但他吃相确实很斯文,正如权贵家族精心培育的儿郎。
虽然斯文,她却不觉得肖远娘!
许诺十分想问清楚肖远偷听的事情,却又想起以他的身手,偷听谁的谈话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她没有权利干涉旁人做什么怎么做,也没资格让他回答,便没有追问,胡乱问了一句:“都说了谁?”
母亲最近确实在想着她的亲事,她去映诚院几次都撞见母亲和李嬷嬷在屋里商量这件事。
她耳力好,隔着老远便听到二人的谈话,二人则在她进屋时停下这个话题。
“今日去叶家别院的人都说了一遍,最后好像意属叶家十五郎。”
肖远没想到许诺竟然这么沉得住气。没有好奇他为何偷听了许二爷和吕氏的谈话,心中打起鼓来,许六娘竟比看起来城府更深吗?
跟着大师兄长大的人,应该是简单如白纸才对!
许诺哪知她少问一个问题让肖远想了这么多,哦了一声,对刚才的话题不感兴趣,问道:“他们可说王家的事情怎么解决了吗?”
这些事父母不会告诉她。如今有肖远这么个信息员。她必须要充分利用。
肖远奇怪地看了许诺一眼,她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反倒问这个?
“王家二爷赔礼道歉。似乎要给许家赔座茶庄,求许家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王英也给丁氏说了对不住,不过丁氏很快就知道王英和许谷渝那事了。”
肖远声音散漫,眼中露出戏谑之色。一副坐等好戏的模样。
许诺对肖远的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心中觉得此事还有后续:“以王英的行事风格,不会直接将此事告诉大伯母,而且确保大伯母得知后也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王七娘是王英和许谷渝的女儿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王七娘这门亲事就算是完了。
以王英对王七娘的疼爱。她不会让这样一门好亲事跑了,更不会做出有损王七娘名声的事来。
可她有什么资本确保丁氏不将事情说出去?要知道丁氏也是个厉害角色,只有别人吃她的亏的时候。却没她吃亏的日子。
“对,王英是个有头脑的人。她多半是设计让许大爷以为丁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再让许大爷自己承认。但她手中一定握着什么,足矣让丁氏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只能别在心中生闷气。”
只有许谷渝亲口承认,才会让丁氏相信这件事。
单看王英多次插手王家生意上的事,就知她不是个能安分下来的人,而且做了那样的蠢事,早该死了。
肖远眼中多了些值得玩味的神色,调查背景探索事件根源这种事他最擅长,他清楚十几年前王英和许谷渝那段事,正是因为有人让他仔细查十几年前的王家,他土翻地深了不经意给翻出来的。
许诺认同肖远的说法,点了点头。
王英的目的和可能做的事她和肖远能想得到,父亲前几日亲自调查了整件事恐怕更清楚,甚至可能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
大房最近免不了一场混乱,许诺心想虽然有些趁火打劫,但或许可以乘这次机会要回本该属于父亲的那几个茶庄?
父亲脸薄,不想和大房撕开脸,她的脸却足够厚。
许诺想了许多事情,最后看着肖远认真地说了声谢谢,谢谢他重伤之余还陪着她夜闯王家,谢谢他今日带来的消息和烤鸭粽子。
肖远站起来,目光平静地从许诺身上滑过,最后停在她那澄澈带着些淡漠的眼眸上,嘴唇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许诺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背影,亦是沉默,站着消化了会,关好后窗才去睡觉。
五月十日如期而至,许平启和丁家学府的五六个同窗午时下课便来了许家,其中最大的要数十四岁的宋祁和纪玄了,再就是叶清臣,其余几人不是十岁便是九岁。
吕氏亲自招待,在花厅给他们摆了一桌精致的菜。
茶室这边,许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与叶娘子提前告假。
叶娘子点点头,眼中浮现出清浅的笑意,道:“十五郎端午时一直说着要过来,今日总算如愿了,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不在家中过寿。”说着话,目光向外看去。
叶清臣也是今日的生辰?
惊讶之余许诺没有问出来,待出了茶室,立刻扭头问春棠。
春棠想了一会才道:“二郎君去年六月份才去的丁家许府,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请人来府里,小的不清楚叶十五郎的事情。不过听旁人说叶家十五郎君也是五月的生辰,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每次许诺问起家里人的事情,春棠都会经历多说些,好让她多了解。
许诺点点头。点了两个婆子把她的茶具抬出来。
才刚把茶具从茶室搬出来,就见许平启带着两个小厮过疾步过来,而后他们一起去了外院的花厅。
许诺进屋时,花厅里无人,但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可见是都避出去了。
花厅中间摆了一座画着高山远水的六扇屏风,许诺一眼就看出此图出自父亲之手。
许家只要是排的上用场的地方。挂的都是许谷诚的画作和笔墨。
倒不是许谷诚喜欢显摆。而是许老太爷和许谷渝的主意。
许诺坐定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几个人进了屋似乎是站成一排。随后就听到齐齐的“某某某,拜见许六娘子。”
许诺吓地从席子上站起,隔着屏风回礼:“许家六娘拜见诸位。”未来的状元榜眼这么慎重地给她行礼,她行礼时身子也比平时矮了几分。
她刚才听出了六道不同的声音。许平启、许三郎、纪玄、叶清臣、宋祁,只有丁五郎是她不认识的。
许三郎是许谷渝的庶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八岁,名平闻,性格腼腆。
许诺没想到纪玄也被许平启邀请。纪玄不是学医的吗?怎么成了丁家学府的学生?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中闪过一条白线,许平启既然认识纪玄。而他当时来许家为母亲把脉医治时只用了条面巾遮脸,许平启没有理由认不出来他!
丁氏当时把纪玄的医术吹地天花乱坠。吕氏嗓子痊愈后多次想报恩,却始终没找到纪玄,而许平启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沉默。
这个弟弟,真是不容小视!
甚至有点腹黑?
许诺叹了口气,准备等会结束了问问许平启,探探他究竟知道多少。
她在屏风后点茶,待做好茶百戏后春棠会急忙端出去,屏风那边就会出现一阵赞叹声。
她前前后后在茶汤上以茶百戏的形式做了许平启的侧脸,许三郎的正脸,以及春棠和七月的面容。
他们此番找她看茶百戏,为的就是看她做的人像,她便只画了人像。
屏风那边有个小郎君埋怨道:“六娘子,一个婢子的脸你也做成茶百戏了,可能给我做一个?”
许诺自然是无所谓,可今日在这里见面,隔着一道屏风,她没见过他们的面容,无法做他们的人像茶百戏,实属无奈。
若是出门赴宴,男女相见很正常,或是有人特来拜访见面也无妨,可今日只有许诺一个少女,其余六个都是少年,男女大防不得不顾及一下。
虽然心理年龄二十四岁的许诺把屏风那边的六人都当成孩子,但她外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
有人提议让许诺戴上帷帽,这样就可以撤去屏风了。
几个人问过许诺的意见后使唤春棠去问了吕氏。
吕氏看重叶清臣,这样的机会不多,当即就答应了,又些挑了一个可以遮到脖子的帷帽让春棠带过来,再就是传话让几位郎君坐的远些。
许诺戴上帷帽,就有两个婆子把屏风移走。
她站起来给对面的几人行礼,因为今日是许平启的生辰,她穿的稍微鲜艳些,粉襦红裙,头饰也十分精致华美。
多年前许诺失踪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毒母的谣言又闹得沸沸扬扬,这几个郎君都听闻过她的名字,端午后更是得知她有一手好字以及在叶家别院弹的那首妙曲,都十分想见见她。
许诺抬起头,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一身白袍,安静地站在最远处的纪玄,他的眸子依旧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透彻、干净。
---
ps:作者把昨天把叶清臣写成了进士第三名,其实他是第二名,在这里说明一下。今天打了耳洞,疼疼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