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日,晏殊在家中开了宴席,邀请了先前洛阳牡丹宴席中赋词最优的十人。
他将这十人聚在一处,是要为端午的斗诗做准备,从中挑选适合的人出来。
许诺一大早便乔装成小厮的模样去了前院,敲许平逸的门。
许平逸才由婢女服侍着束好了发,一边让小厮服侍着穿锦袍,一边说了个:“进”。
许诺闻音便推门进去,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大哥好。
瞧着自家大哥玉树临风的样子,许诺眉眼笑得更弯了。她大哥相貌挑不出半点不好也就罢了,通身气质清雅大气,怎么看都不会厌倦。
所谓秀色可餐,赏心悦目,风度翩翩,便是说她大哥这样的人物了。
许平逸见了许诺这身装扮,先是疑惑,随后便知晓了她的心思,道:“六娘,这可不成,晏寺丞今日开的这个宴席,去的人当中不少人都认得你,你去了必会暴露身份,会影响你的闺誉。”
他在十人中排第六位,其他九人中,许诺至少认得五人,这么出现在其中,实在是冒险。
许诺闻言,不说话劝解,只递给许平逸一个眼神。
许平逸会意,散退了身边的小厮,便听许诺神神秘秘地说:“大哥,你可记得前些日子牡丹宴死的吴娘子?”
“自然记得,母亲不是请了她指教四娘女工的吗?”许平逸不知许诺为何问起这个,人却是警惕了几分,声音明显压了下来。
许诺微微一笑,略显神秘,道:“大哥,吴娘子也教过我,我听闻她的案子有了着落,以晏寺丞的身份,案子出了结论定会有人第一时间告诉他,我心中惦念着胡娘子。想早些知道结果,这才出此下策。若不能第一时间知晓,我心中难以安定,必会自责。”
许诺去宁王府时从佳仁县主口中得知她会将许倩是杀害吴娘子的凶手的事情公布出来。以佳仁县主的性情,今日无疑是一个好机会,既有足够大的场面,关联其中的人也都在现场,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许诺没有告诉许平逸实情。实在是因为他性情的问题。他没有半分城府,待人真诚,若知道许倩被佳仁县主陷害成凶手,今日的宴席必然是不会去的,即便去了,也很容易让人看出问题。
许平逸虽然聪慧,但他对信任的人一贯是完全信任,没有过多思考便答应了许诺的请求,也和她约法三章:不得言语,被人认出不得言语。爹娘怪罪不的言语。
许诺听了他的要求,便知他是打算把一切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
他们到了晏殊府上时花厅内只有两人,其中一人身着褐色衣袍,许诺并不相识,另一人一身青衣,便是宋祁了。
宋家兄弟向来是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此次只来了宋祁,是因为宋郊赋词的排位没有进入前十。
许平逸与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入席坐下,许诺站在他身后,眼睛不停地往院中望去。
她望的久了。便看到了想看的人,肖远身着一身黑色锦袍,手持一把折扇,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见过三位!”
肖远面上原本带着笑意。可自脚踏入屋中,神色一改,没有与在座的几人多寒颤,直接入席,一贯的骄傲、目中无人。
他上次去牡丹园,只留了一首词。本没打算争夺名词,却被晏殊排在了第十位,这实在是意料之外,却也合情理。他往日不曾显露过,此次以真实水平作词一首,被晏殊留意也属正常。
放在平日,他或许不会应邀。
只是今日很可能会被佳仁县主用来诋毁许家,许诺要来,他必然会来。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打进院后就低着头,许平逸多看了两眼,便认出此人是女扮男装的胡灵。他眉头微皱,回头看了许诺一眼,许诺急忙摇头,表示胡灵来这里和她没关系。
随后范仲淹、叶清臣、丁墨几人也到了花厅中,待人到齐了,穿了常服的晏殊才出来。
“多谢诸位应邀,某也不卖关子,今日要从诸位中择出前五,参加端午的斗诗会。“
晏殊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目光从十人身上一一而过。
这几人他都算了解,他们的学识能力他也有个大概的判断,只是斗诗与一个人的学问并不等同,因此他要再考察一二,择出最优者。
“诸位不如从这个季节开的花中择一,以此作诗,赋词亦可,我来做评判。”
晏殊话毕便让小厮上了笔墨,同时观察着几人的神态。
他与在坐的几人相比年纪大不了多少,只是他命途坎坷,自幼经历的事情多些,入仕的年纪也早,于是比同龄人成熟些罢了。
丁墨出言问道:“寺丞,我们十个人,若是选择了同样的花,可如何是好?”这个季节开的花是不少,可人们熟悉并且用来赋词的也就那么几种,重复实在是难以避免。
晏殊笑道:“如此更易对比,无妨。”
丁墨点点头,思索片刻,没有犹豫便让一旁的小厮磨墨。
许诺暗暗为晏殊鼓掌,她觉得他这法子十分巧妙,不单能一测众人的水平,亦能从其挑选的花中再探其心性。
丁墨是第一个动笔的人,他才满京城,诗赋手到擒来也是应该的,不一会,白宣上便有了一首七言的诗。
晏殊没急着去看,他便也不曾拿了诗词出去,只是静坐着,看着屋外的风景。
丁墨心中平静,可假扮成他小厮的许倩却停不下来,她站在丁墨身后,将他的诗在心中默读了两遍,不由面色绯红。
丁郎君心中是有她的,否则怎会答应让她做小厮,又选了她今日去丁府时穿着的裙子上的花——扶桑花!
许平逸思索的时候一半人的诗词已经作出来了,许诺等不住,便将与许平逸同排的几人的诗都看了个遍。
宋祁做了一首和海棠有关的词:“睡起玉屏风,吹去乱红犹落。天气骤生轻暖,衬沈香帷箔。珠帘约住海棠风,愁拖两眉角。昨夜一庭明月,冷秋千红索。”
虽然她不是很懂得欣赏诗词,但她历史好,知道宋祁是个怎样的才子。
在坐的人中,除了范仲淹,便是宋祁才学最佳了。
只是她不明白,宋祁一个年轻人,为何会做出这般冷冷清清的词来。
另一边,她见叶清臣的白宣上写着:“逗烟堆雨意萧森,峭石摩挲足散襟。记却洒瓢深草里,醉醒月出又来寻。”
这诗倒是有趣。
他身旁的人还在思索,看到了他的诗,便说:“叶家十五郎,你这首诗写了什么花?恕某愚钝,竟是瞧不出来。”
叶清臣淡然一笑,目光清亮,看着问他的人道:“我诗中所写的是竹花。”
那人一听,便放下手中的笔,噗笑道:“我却没瞧出哪里有竹,更何况,竹子有花吗?”
许诺面上便露出不屑的笑意,此人想找叶清臣的茬,却没找对时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