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禹站在白塔遗址边,看着四周被烧焦的痕迹,没来由地有点儿心悸。
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李凤岚,你可别那么快想开,再犹豫几天,到时候咱们都好过一些。
正自言自语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望去,是陈玲儿。陈玲儿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白叔禹的眼神里有一些疑惑不解。
白叔禹转过身,笑着问:玲儿有事吗?
陈玲儿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为什么……死士们开始潜伏在长风楼那些人周围?
白叔禹笑着解释:最终一战快了,需要跟长风楼配合,不过是提前布置罢了。
可是你知道的,陈玲儿往前走了一步,那些据点本来就是假的,即便大战也不会在那些地方……三公子,你……
玲儿,白叔禹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对我的安排有什么疑问吗?.
有,陈玲儿并没有退缩,三公子,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何时后悔过?
你现在就在后悔,陈玲儿针锋相对,后悔认识翡翠。
白叔禹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的,不过这些后悔,要等你的计划施行后才会出现。
你认为我会失败?
陈玲儿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哀伤:如果你成功了,会后悔的更多……三公子,何必呢?
玲儿,你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吧?
白家。
对,跟李凤瑶妥协,跟陈子决妥协,去年跟长风楼的结盟,我都是为了白家。这么说也不太对,我都是为了我哥哥姐姐。如果我不这么来,怎么杀掉李凤瑶?长风楼跟李凤瑶貌合神离,如果不解决掉长风楼,你猜莫长风会不会阻止我?李凤岚会不会阻止我?
翡翠呢?等你成功或者失败了,翡翠怎么办?
白叔禹再次沉默,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的话很难开口。
翡翠还不是我白家人,他的声音很轻,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在两难选择上,一向能不顾及自己和别人的感情。
陈玲儿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好像不认识他。
白叔禹苦涩地笑了笑,突然说道:玲儿,你中意我对吧?
这话让陈玲儿有些愣神。
白家三公子,白叔禹,生而聪颖,过目不忘,智冠群雄……这些年,夸我的词无外乎就这些,没有什么新鲜感。你也知道,这些说法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江湖人就是这么傻,我明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是他们都相信我是聪明人。十五岁以前我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白叔禹你是个聪明人。靠这个方法麻醉自己……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我的聪明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我见你第一面就猜出了你的身份,知道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事,更知道怎么拴住你。
白叔禹走向陈玲儿,脸上没有表情:把你留在身边,给你安心和期盼。我渐渐长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了对吧?温文尔雅,临危不惧,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你这样的女子,适合被冷落,更适合被我这样的男人冷落。
陈玲儿傻傻地看着白叔禹,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白叔禹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虽然冷酷,但对身边人还保留一丝善意,愿意站在我这边的人,我会给上充分的自由。玲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让你受不了……离开白家吧,几年前我就让人给你修了一处别院,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你想住多少年都可以。
陈玲儿渐渐明白过来了,她低头笑
了笑:你又何必如此,白家和我都想把你教导成冷酷无情的人。可你唯独在冷酷无情这件事上做得漏洞百出,秦老教过你吧?用不到的探子,要么封起来,要么杀掉。陈子决都做得到,你却做不到啊。
白叔禹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是撑到了极点,他缓缓坐在了身后的巨石上。弯下腰,双手捂住脸,用颤抖的声音说:是啊……做不到啊,陈子决为了杀你,下了什么样的决心?
他拿开自己的双手,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我有好多次能杀了李凤岚,能彻底抹掉长风楼,可我为什么狠不下心呢?玲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计划成功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翡翠……等白家真正安全了,我死在翡翠面前,是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陈玲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下头笑着说:这样的你,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在冷酷与人情间挣扎的样子。
白叔禹有些愣神,抬起头问道:你会帮我的吧?
会的,即便结果不遂人意,我也会帮你。大不了……让翡翠把你和我一块儿打死。
陈玲儿狡黠地笑着。
白叔禹也笑了笑,似乎豁然开朗了:也是,李凤岚做了什么,我不怪她,我只是为了白家,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玲儿,我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
侥幸李姑娘能找到两全的方案?
对啊,白叔禹似乎笑得更开心了,把难题抛给她算了,毕竟这件事也不光是我自己的,翡翠也算一份,她可是翡翠的好姐妹。
陈玲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从襄阳到庐州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完全够她回洛阳再去庐州。但李凤岚一点也不想回洛阳,或者说,她想离白家远一点。按她的话来说,她怕见到白叔禹后忍不住揍他。
翡翠我打不过,但是揍个白叔禹还是不在话下的,到时候我帮你揍他。寒露信誓旦旦地说着。
李凤岚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才不敢,翡翠瞪你一眼就把你吓成什么样子?
我非得当着翡翠的面揍他啊?翡翠不在的时候我再动手呗。
赶了两天的路,两人已经到了荆门山下。
顺着一条山道往上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就听寒露说:前面就是了。
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坐落在一处山林的空地上,看起来比较隐蔽。
他下山快两年了,再次回到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些激动,刚到山林边,他就甩开李凤岚,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过去。
李凤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像还没长大,高兴和难过都写在脸上。
这座非常简陋,只有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厨房。木质老化比较严重,从外面看这木屋好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寒露下马后掀开了卧房门口边的石头,从下面拿出两把钥匙来。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卧房的门,一股久无人气的霉味飘了出来,他没在乎这些,一步跨了进去。
李凤岚将两匹马随手拴在旁边的树干上,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吃饭用的桌子,桌子上一盏煤油灯,一把小凳子,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柜,看样子应该是放衣服用的。一张不大的床,他的被褥放在床上,上面盖了一张床单。床边有个小火炉,墙角堆放着几样工具。墙上挂着一张蓑衣和一把鱼竿。这就是这间屋子所有的陈设了。
寒露将床上的床单拿下来,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被褥,皱着眉头说:这两年雨水大,有些发霉了
说完便抱着被褥出了屋子。
李凤岚打开他的小衣柜,里面放着他从小到大的衣服,一共也没几件。有两身衣服明显是改大的,看样子是他从小穿到大,一直到没法改了才不穿的。
她把那些衣服也拿了出来。
寒露将早就断掉的晾衣绳接起来,趁着快要中午,把被褥晒一晒。
他回头看着抱着衣服的李凤岚,笑着问:你拿这些衣服做什么?
也发霉了,不晒一晒吗?
寒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都不能穿了,晒不晒无所谓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接过了李凤岚手上的衣服。
随后两个人将两间木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看起来不那么陈旧了。
收拾完,两人坐在木屋外的石头上,并着肩看着小木屋。
李凤岚说:这里蛮好的啊,山清水秀的。
寒露笑了笑:好什么啊,夏天都是虫子,冬天又冷。木屋的屋顶漏水,我修了好几次都没修好。
李凤岚问:说到水,你平常去哪里取水啊?
寒露用下巴指了指左边:那边有条小溪,水很清澈,我平常用水都是从那里取的。
那洗澡呢?
夏天直接去河里洗呗,反正这山上到了晚上就我一个人,白天的时候偶尔还有猎户和樵夫经过。
李凤岚皱着眉头问:那冬天呢?别告诉我你冬天不洗澡啊,要是真不洗的话,晚上别碰我。
寒露笑着说:我只是住在山上,我又不是野人。这里到山下也就半个时辰,我平常要去山下买米面粮油的。冬天当然是去山下的浴堂里洗了。
那……菜呢?
屋子后面有一小块空地,我自己种菜吃。你别问了,肉也是有的。那些猎户们经常来我这里歇脚,我给他们准备些茶水,他们过几天就送我些肉吃。
李凤岚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些心疼:你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啊?
寒露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是啊,我以前是个小乞丐嘛,六七岁就学了一身炒菜的本事。
李凤岚咬了咬嘴唇:你……吃了很多苦啊。
寒露摇了摇头:算不上吃苦,比讨饭为生强多了。毕竟师傅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留些钱财给我的,让我自己看着买。
李凤岚拍了拍膝盖,说道:咱们下山吧。
下山?现在吗?就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啊?
我们去买些米面粮油,要住好几天的。
啊?住?
啊呦,别废话了,快走吧,要不然回来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