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里一惊,无火帮和彩云会倒是有些实力,因为和荆棘门地盘相邻,这些年摩擦不断。前几日老门主中毒,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这俩帮会几天前就在山下聚集了人手。今天看到沈香枝一人打进门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就趁乱杀了上来。
虽然是危机一件,但有人心中窃喜:倒要看看新任门主手段如何。
冯耀刚想解释下无火帮和彩云会的来龙去脉,不料沈香枝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对熊三说的。
熊三回答:“大名儿没有,小名儿熊三。”
“好,”沈香枝发号施令,“熊三,你带几个机灵的帮众,去守住老门主的遗体。其他人,跟我去大门。”
说完,不等谁提意见,径直向大门走去。
荆棘门大门紧闭,门外叫骂声不断。
冯耀跟在沈香枝身侧,边走边低声介绍着无火帮和彩云会。
“门主,无火帮和彩云会,您知道吗?”
沈香枝回答:“知道,不入流。”
“对,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是有不少好手的。”
沈香枝点了点头,大声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门外乌泱泱的站着一票人马,冯耀估算了一下,估计二百多人。
荆棘门入门要求非常严苛,老门主选人标准很高。这也导致了荆棘门虽然名声不错,但人丁并不兴旺。再加上前段时间嵩山派举办武林大会,门里七八个好手赴会,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人手更加捉襟见肘。
随着大门打开,叫骂声也停止了。
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头冲着荆棘门众人大喊:“乔飞呢?!让他出来!老头子找他有事!”
冯耀小声解释:“此人是彩云会帮主,吴天明。那只眼睛,就是老门主刺瞎的。”
沈香枝没回应,不知按了伞柄上的哪个机簧,伞柄前段吐出一扎来长钢刺。她把钢刺顶在身左侧的地砖上,从左侧滑向右侧,画了个半圆。传出尖利的摩擦声,冒起一串火光。
对面有些疑惑,这女子不是刚才打进荆棘门了吗?怎么又跟荆棘门人站在一起了?
沈香枝沉声说道:“我是荆棘门新任门主,沈香枝。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吴天明不屑地说,“女娃娃,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让乔……”
话没说完,沈香枝直接打断:“说不通就打。”
荆棘门这边也出了一身冷汗,虽说都不怕死,但是新门主半句道理都还没讲,直接开打?
对面也懵了。其实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乔飞已经死了。他们料到这时候荆棘门内部一定乱作一团,这才敢杀上来。谁知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这女娃的面目,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虽说己方人多势众,但是对上荆棘门,谁吃亏还不一定。
见半天没人说话,沈香枝问:“打还是不打?”
冯耀暗暗赞叹新门主的手段,快刀斩乱麻,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
沈香枝向前一步,说:“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随你们。荆棘门,唯我,一人一伞而已。还不敢打?”
连荆棘门这边都觉得新门主有点儿太狂妄了。
吴天明咧嘴一笑,阴测测地说:“装腔作势,华锋!”
“在!”一个手提钢枪的汉子走上前来。
“既然这位沈门主要打,小华,你且代我会会沈门主。”
“是!”
华锋走到沈香枝面前,抖了个枪花,单手握住钢枪枪尾,将枪举到与胳膊平齐的位置,指着沈香枝说:“沈门主,请。”
然后白光一闪,双方都没看清沈香枝的动作,只觉得刮了一阵风。风停之后,对决的两人都还站在原地,不同的是,沈香枝左手提了一只胳膊,那条断臂还握着长枪。
沈香枝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华锋看到沈香枝手里的断臂,才明白过来那是自己的胳膊,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传来。华锋抱着断臂处不停哀嚎。
荆棘门这边明白了,明白新门主为何如此狂妄,因为她有狂的资本。或者,对于沈香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狂,仅仅是她单方面的理所当然。这时他们又明白了,刚才沈香枝打进山门,只击退,不伤人,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沈香枝冷冷地说:“急什么,我还没讲规矩。”
她顿了顿,继续说:“单打独斗,三局两胜,生死不论。群起而攻之,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光。”
华锋还躺在地上个哀嚎,吴天明人都傻了。他今年七十三岁,闯荡江湖五十多年,这样的身法,他没见过,他甚至都没想过。
“对了,”沈香枝补充一句,“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第三项。今天,不存在和解。”
半晌,无人应答。
沈香枝将断臂扔在地上,冷冷这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
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消失。
彩云会和无火帮是有几个好手,但在一流高手里根本不够看。现在沈香枝展现出来的实力,怕是远超普通高手,搞不好这女子已是天字前十。刚才那一招没人看见,出手就是重伤,这等实力,不是这些小虾米能够企及的。
一起上?如果说没这女子,一起上还有些胜算,现在加上这么个绝顶高手,怕是悬了。
沈香枝向前迈了两步,轻描淡写地踢了华锋胸口一脚,华锋整个人贴着地向后飞去,众人赶紧闪开,华锋飞出去十来米才停下。哀嚎声停了,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
“算了,”沈香枝说,“我帮你们选吧,一起上吧。”
说完也不等谁反对,提着伞就冲入人群。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一阵鼓噪,前排人仓促应敌,结果被沈香枝杀的阵脚大乱。
十八年前那件事以后,江湖平稳了整整十八年,仇杀、恩怨都减少很多,大部分江湖人士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厮杀。这些乌合之众一辈子也没有跟高手过招的机会,现在一下子对上沈香枝这么个杀神,二百多号人竟然遇战自溃了。
半盏茶的功夫,无火帮和彩云会就作鸟兽散了。逃得虽快,但还是留了十几具尸体。
荆棘门这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无比震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们这次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砍瓜切菜了。
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逃去的烟尘还未散,沈香枝静静地站在几具尸体中间。
她慢慢转过身,荆棘门众人看清了她的眼神,冷漠,淡然,没有半点激动。
沈香枝对众人说:“派人把尸体清理了,还有,冯师爷。”
“属下在。”冯耀表现的也很冷静。
“布置灵堂,招阴阳生算算老门主下葬的日子,派人去各大派传信,邀请他们前来参加葬礼。即刻起,召回在外门众,门内众人非必要不得下山,为老门主守孝。”
冯耀回答:“是。”
沈香枝想了一会儿,又说:“找两个门内机灵的弟子,去无火帮和彩云会,让他们道歉赔偿。”
雷厉风行,众人见到沈香枝还不到一个时辰,杀伐果断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老门主没有找错人。但众人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个沈香枝到底何方大神?这样的功夫,没个三十年下不来。处理事情干脆利索,也不是年轻人做的好的。此等人物,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传闻?
这十八年里,朝岚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长风楼众人虽然安心耕作,但一些生活必要物资还是需要人从谷外运进来的。进谷第二年,莫长风就命人在山谷西侧修了一条秘密通道。当然,朝岚谷里的人是不会出谷的,需要的物资由洛阳城外的镇远镖局送来,保险起见,镇远镖局一年也就来两次。
马车刚刚驶出朝岚谷,六月的朝阳相当毒辣。由于朝岚谷的特殊地形,谷内夏季并不炎热。三个姑娘从小在谷里长大,第一次感受到能把人点燃的热浪,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琥珀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谷外面这么热啊?”
翡翠没好气地说:“这才出来多远?就开始叫苦了?”
李凤岚出谷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地图,这是出谷前莫长风交给她们的。
李凤岚喃喃地说:“出谷向南三十里,镇远镖局,一百里,洛阳城。恩……”
翡翠听到了她的话,问:“先去镇远镖局吗?”
“对,”李凤岚回答,“老莫已经跟刘镖头飞鸽传书了,告诉他我们要来。我们需要去镇远镖局了解一些事。”
“什么事?”
“江湖事……长风楼隐匿朝岚谷十八年,虽然刘镖头每年都会给我们送一些消息,但总归太片面。”
三十里路不算远,快到晌午,路程就走完了。
此处叫南屯镇,因为挨着洛阳城,因此还算繁华。刘镖头所在的虎威镖局就在此处。
进了小镇,翡翠拦下一个行路人,问:“劳驾,镇远镖局怎么走?”
那人看了一眼翡翠,顿觉惊为天人。这小镇南来北往的人不少,但是头一次见到让漂亮姑娘驾车的,这车里坐的怕不是天仙。
那人愣了一会儿,回答:“往前走,留神路左边,他们家牌楼大,一眼就能看到。”
翡翠回应:“多谢。”
不多时,到了镇远镖局门口,三个姑娘跳下马车。这时,镖局门房老头看到她们,马上迎了上来。
“三位姑娘可是谷里来的?”老头满脸微笑,但是声音刻意很小。
李凤岚回答:“是的。”
“快随我进来。”
三人跟着门房进了虎威镖局,刚进去,门房就关上了大门。正前方大厅里,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下台阶。中年人三人认识,就是刘镖头,每年都会去朝岚谷两次。
刘镖头脸上的笑容跟门房老头如出一辙,跟迎回门的闺女一样。
“哎呀呀,”刘镖头高兴地说,“昨天刚收到楼主消息,你们今天就来了。”
琥珀跑到刘镖头身边,亲昵地说:“刘叔叔!好久不见啊!”
刘镖头说:“琥珀这丫头又长个儿了。”
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老头呢,急忙引荐:“当家的,这就是谷里边派出来的三个丫头。李凤岚,周翡翠,琥珀。丫头们,这是我们当家的,李昌年。”
李凤岚难得正经,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李大当家。”
李昌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嘴角耷拉着。
李凤岚有些纳闷儿,偷偷地看了刘镖头一眼。
刘镖头尴尬一笑,说:“咱们屋里说。”
领着三位姑娘进了后堂,李昌年往椅子上一座,终于开口了。
“哼!”看来火气不小,“楼主是怎么想的?让三个黄毛丫头出来!”
李凤岚释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刘镖头急忙说:“当家的,您消消气儿。这仨丫头我了解。凤岚很聪明,比那个什么白三公子、陈子决不差。翡翠和琥珀更不用多说,咱们镖局的小伙子们没有一个能打过她俩的。”
“能打有什么用!”李昌年怒气未消,“走过江湖吗?玩得过那帮老狐狸?我看楼主在谷里呆傻了!”
李凤岚听的出来,这位李大当家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长风楼的事是非常关心的,也对他们三个小辈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的埋怨莫长风派了三个姑娘出来送死。毕竟当年李昌年是长风楼散布在江湖的隐匿人员,莫长风信得过。莫长风最不在乎的就是下属们的说话态度,能把事办了,冲着莫长风的耳朵骂都行。
李凤岚笑着说:“李大当家……不,李爷爷,您不用这么大火气。这次出谷,非我不可。”
李昌年盯着李凤岚,问:“说来听听。”
李凤岚把前一天跟莫长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了一句:“老莫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中了毒,如果我不出谷,下次的毒,可能会要了老莫的命。”
虽然话在理,但李昌年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说道:“行,非你不可。但是……怎么不找几个靠谱的帮手?陈佻呢?傅严合呢?”
李凤岚解释:“我不是说了吗,老莫也怕江湖人正面开战。谷里机关虽然多,如果武林人士真要一门心思打进来,咱们可扛不住。所以长风楼精锐必须按兵不动。”
李昌年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了,“腾”得站了起来,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俩,跟我过过招。”
这让屋里的其他四个人意想不到,李昌年看起来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是声音洪亮,步伐沉稳有力,功夫应该不差。
刘镖头急忙劝阻:“当家的,别别别,仨丫头刚到,这又是饭点儿,咱们啥事吃过饭再说。”
“不行!”
说完,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没辙,四个人只好跟出去。
李昌年指着琥珀说:“你先来。”
琥珀从刚才进屋开始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拉着出来打架。脑子没跟上,但是身子不由自主地朝院子当间走去。
刘镖头拉住琥珀,小声说:“琥珀丫头,我跟你说……”
“你给我住口!”李昌年呵斥刘镖头。
没办法,只好乖乖闭嘴。
琥珀脑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中间了,眼前有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老头,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谁欺负了他孙女一样。
琥珀呆呆地问:“李爷爷,咱们……要打吗?”
李昌年指着兵器架对琥珀说:“对,挑兵器吧。”
李凤岚小声问刘镖头:“刘叔,您刚才想跟琥珀说什么?”
刘镖头扶着额头说:“想说让琥珀下手轻点儿……老头儿……功夫差的很。”
那边,琥珀挑了一把短把刀,在手里颠了颠,挺趁手。
李昌年则拿了一把长柄斧。
李昌年大声问:“丫头,准备好没有?”
“好了,您出招吧。”
琥珀挺喜欢跟人切磋的,主要是因为朝岚谷里除了莫长风、陈佻、翡翠,没什么人能打得过她,这丫头喜欢赢的感觉。
“好!”老头大喝一声,举起斧子就向琥珀砍了过去。看样子,没留手。
珀觉得有点儿怪:这老头,看起来像个高手啊,怎么出招这么拖泥带水的?像刚练武的小孩儿一样。难道是藏拙?
琥珀没躲,也没招架,而是伸出左手,在斧子侧面轻描淡写地一拍——斧子就脱手而出了。
三位姑娘全都愣住了,主要是没见过这么菜的。刘镖头依然扶着额头,不忍心看,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场。看当家的跟人切磋二十多年了,就没见他赢过。刚才之所以拦着,不是怕伤和气,完全是怕老头丢人。
李昌年看着飞出去的斧子,愣了半天,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功夫!好功夫!”
琥珀心说,我也没出啥招啊。
李昌年指着翡翠问琥珀:“你们两个谁功夫高?”
琥珀回答:“翡翠姐高啊。”
李昌年摆了摆手,说:“那不用比了!哈哈哈,你们二人,看来比傅严合强了不少啊!”
实际上老头根本就不知道她俩比傅严合强不强,纯粹是装高手。不过还好,被他装到了。
李昌年问翡翠:“丫头,老夫问你,你跟陈佻谁厉害?”
翡翠摇了摇头:“我打不过我娘。”
“你娘?”李昌年沉思一会儿,“什么?!”
仨姑娘又愣住了,这老头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那一边刘镖头已经不扶额头了,而是改捂眼:完了,瞒不住了。
李昌年琢磨了一会儿,问:“你姓周,你爹……不是周潇吧?”
“正是家父。”
“气煞我也!”老头又来劲了,“天杀的周潇!”
听到有人骂自己爹,翡翠挺生气的,那边刘镖头赶紧解释:“翡翠丫头,你听我说……当年你爹,哎呀,这么说吧。当家的有个闺女,他闺女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爹,当家的也挺赞同……后来不是出了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嘛……”
“刘亚峰!”李昌年冲着刘镖头大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刘镖头只好回答,“当家的,人周潇陈佻两厢情愿,你就别提这事了。再说了,大小姐都嫁人十五年了,周潇就算没成亲,你还能怎么着啊?”
老头闭眼想了会儿,随即又哈哈大笑:“哈哈哈!也罢也罢!陈佻还是比我闺女强点儿的!不说了!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