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月初十,贺家娶妻,百里红绸铺道,千里明灯火烛,沿路赏钱十万钱,王爷伴驾,王妃开路,十载仍津津乐道。

新的房,新的床,虞敬涟难免忐忑不安,绵软丝滑的被褥下是桂圆花生,桌上大红喜烛有小孩子胳膊粗,摇摇晃晃的发着温柔的光,桌下八碟糕点精致非凡,两盏金樽酒杯静静挨着小酒壶。

旁边的云奴和星奴也安安静静的,虞敬涟不由得想起祖母昨晚叮嘱的话:

“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父懒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家衰毁三代,这话你牢牢记住,掌管一个家族并非行使权力而是人心。”

不知道,那个未见面的夫婿是何种丰姿,十八的探花郎,定是光风霁月的品格吧?虞敬涟有些期待的停直了脊背。

贺循春属实是被同僚好友灌了半醉,饶他酒量惊人也耐不住车轮战,想推开烛火摇曳的那扇门,又蜷回手指,晚风微凉,他心里欢喜却又不知如何倾诉,屋里,是他等了十五年的新娘,而他的新娘不知道是否同样欢喜,他又有些惶恐,踌躇不敢前。

“夫君,可是醉的难受了?”

他眼眸一亮,大踏步上去推开了贴了喜字的门。

屋内实在温暖静谧,以至于听见外面奴婢给贺循春请安时,她还有些懵懵,又听见他焦灼不安的踱步声音,她又怕是否他不喜自己,可是外面的脚步实在凌乱,于是她鼓了鼓气,问道:

“夫君,可是醉的难受了?”

听见门开的声音,虞敬涟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听见对面人含笑的清朗声音:“并非,今夜的酒太浅薄,只为一人欢喜罢了”

“夫君打的好哑迷,我竟不知怎么回答”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夫人,这就是我的谜底”

这样情深意重的话,虞敬涟从未奢想,可是就是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她今后人生最重要的人,亲口承诺,心,就在这一刻猛烈的跳动,她压下激动的心脏,谨慎说道:“我与夫君此前素不相识,得夫君怜爱,妾喜不自胜”

贺循春只是格外珍重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

渐渐平缓的心再次乱跳…虞敬涟咬了咬下唇,欲说还休,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贺循春此时心跳的剧烈,但又叫他按了下去,声音微微颤抖道:

“定不负相思意!”

头上一轻,眼前明亮,虞敬涟眯着眼有些惊讶的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能照见她羞红的脸和晕红的唇。

贺循春见过许多美人,多是福安王偷偷养的女人,妩媚妖娆柔弱可依,在他看来多是有利可图风尘肮脏,但夫人不同,她的美丽是春棠欲睡,芙蓉含羞。

“夫君和我想的不大一样”虞敬涟抿嘴笑了笑,露出两个甜蜜的梨窝,在烛火摇曳下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

贺循春有些好奇,眉心跳了跳,问道:“哪里不一样?”

“妾以为会是傅粉何郎的人物,没想到是松风水月的啄玉郎”

此话不假,虽穿了红袍簪了红花,却更显芝兰玉树温润如玉,比起家里的哥哥们,更有一股天然的挺拔。

贺循春弯起眼睛,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多谢夫人抬爱,夫君真是不胜感激啊!”

一时间倒也消了所谓的陌生感,俩人俱是笑做一团,连交杯酒都撒在了手上大半。

窗外骤然下起瓢泼大雨,就好像今天街上泼洒的喜钱,打在地上发出脆响,一阵风动,桌上大红喜烛忽儿的灭了,一地桂圆红枣,咕噜咕噜的滚远了,奴仆们关上了门窗,抱着膀子回了厦房。

入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开始只有一声半响的雷鸣,然后是连绵不绝的小雨,打的院里木芙蓉微微颤抖,叶子欲挡住这无休止的雨露,可惜纤细的枝干也被雨水禁锢,而后是一轮又一轮的狂风骤雨,打的木芙蓉颤颤巍巍,花瓣坠落流水,流水细细不绝,又有疾风蹂躏,待到天将晓白,万物复苏,木芙蓉也从娇嫩的淡粉成长为妩媚的嫣红。

一只嫩藕似的玉臂斜斜揽了一个坚实的臂膀,贺循春微微清醒,困意上涌如潮,好在已经告假,看天色才刚刚破晓,捉了玉凉的藕臂悄悄塞入被子里,怀里是温热的意中人,窗外是寒凉飒飒的风声,贺循春才知道为何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之感。

待到虞敬涟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想起来新婚第一天还未给婆母请安,慌慌张张的坐起来,又酸软无力的倒卧下去,外面恭候的女使进来说道:“少夫人不必惊慌,夫人体恤,待三朝回门后在请安就可,早餐也叫小厨房备好了,少夫人请自在一些”

虞敬涟头发蓬松,脸颊羞红,卧在被子上不肯起身看那女使,只蒙了面羞怯回道:“母亲疼爱,我却是无颜面对婆母”

“夫人好睡?母亲从不拘泥形式,夫人越是自在随意,母亲越是欢喜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使已经退下去了,贺循春坐在床榻边笑的慵懒。

虞敬涟只觉得脸皮都要烧透了,滚热热的热气上涌,又羞又恼,拿了拳头去捶被子:“促狭鬼,你只会欺负我”

手还未捶到被子,便被另一只大手包住,脊背上是正在给她顺气的手,贺循春顽笑道:“别生气啦,我怎么舍得欺负我家夫人呢?我带你去吃忘春楼的小食好不好?”

巡南虽说女子不能随意出门,但是常有已婚的妇人闲逛,到了晚上还有晚市可以和夫君一起散步,倒也是一桩美谈。

万春楼二楼的厢房,虞敬涟才算是真正看清福安王妃的模样,很艳丽的一张脸,似乎有几分西疆的品格,梳的一个轻轻巧巧的包髻,柳绿团花纹绸圆袍,很松散的散着,也不系腰带,倒是穿了一双靴子,有些不伦不类的,果然话语也多是惊世骇俗的狂妄之语,不可有交集。

福安王妃康怜儿也在暗自打量这位令嘉郡夫人,知府夫人,梳了一个很俏丽的翻荷髻,粉颈削肩,石榴红宝象奔鹿纹掐腰长比甲含蓄而妩媚,面如新荷,自有一种婉约的华美,但言语却是寡淡的密不透风,叫康怜儿不免有些挫败,怎么古代人都这么死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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