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以一敌二

当肖华飞说完后,老人原本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齐春秋有些郁闷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挺拔如山的老人,就这样一下没了精神。

肖华飞这种小把戏,就像他刚才说的,根本骗不住朝中百官,明眼人只要一听都会说这手段荒唐可笑,想用这种粗糙的伎俩弄倒齐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人抬眼看向肖华飞,脸上没有了假装出来的和蔼亲切,而是把肖华飞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来面对。

老人板着脸,尽量不带颤抖的语气向肖华飞问道:「你打算干什么。需要齐家做什么。」

肖华飞同样收起年轻人才有的顽劣,认真对老人说道:「齐家明早必须离开京城,如果东西收拾不及,影龙卫愿替老大人看护,本官保证府中绝不会少一草一木。您可以让管家在这边慢慢收拾大件器物,本官不会为难于他。」

齐春秋怒道:「齐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本官就是不走,你待如何?」

没等肖华飞答话,吴苟道已将腰刀抽出半截,马远反应过来,一咬牙跟着同样抽出半截腰刀,而赵千里却手抚刀柄未动。

听到身后刀出鞘的声音,肖华飞多少感到诧异,不过等他反应过来后,马上回头假意呵斥吴、马二人过于冲动,目光却落在赵千里身上,冷眼看了赵千里一眼。

一瞬间肖华飞为赵千里安排好了今后的工作,听说帝国的极南边,那里土蛮蠢蠢欲动,急需影龙卫去那里监视打探,而赵千里无疑是这项光荣任务的最好负责人。

老人低沉的话语再次响起,「肖大人还有什么事,请一次说完吧。」

肖华飞又露出笑脸,对齐春秋说道:「小齐尚书想必看到了那件黑色血衣,实不相瞒,昨天我与上千贼人在回京路上厮杀半夜,兄弟们折损极重,有几百人埋骨荒山。可是卫里上报的抚恤银子却因国库空虚,得明年夏粮收上来才能发放,可怜我那些兄弟家里的孤儿寡母衣食无着,本官想趁着齐尚书尚未交差,帮忙在户部拆兑些抚恤银两,好让他们家人过年。」

齐春秋这回只是冷笑,肖华飞这句小齐尚书让他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当着父亲的面又不能说什么。

齐春秋将手拢在官服袖中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肖华飞闹出这么一场,还不是为了银子,除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可以说全大晋没有人能帮上这个忙。

肖华飞看齐春秋这个做派知道对方想差了,他转头看向老人,整个齐家也许就这么一个明白人吧。

老人不愧管过吏部,更懂得洞悉人心,他在心中盘算一番,直接对肖华飞说道:「按大晋边军的抚恤标准,每个阵亡兵士抚恤二十两银子,老夫按肖大人这面损失五百人计算,齐家愿意私下里出银一万两帮衬那些遗孤。」

赵千里心中一跳,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一场机缘,他没想到肖华飞会帮着手下兄弟谋取抚恤,这种事冯克明都未必办得出来。他今日接连在肖华飞这里办错事,感到今后不会有什么好事轮到自己头上了。

大晋对牺牲人员的抚恤,早些年还好,朝廷上会按时发放,可最近这十年,任你是怎么死的,也难有一两银子落到遗孤手中,何况国库里现在根本没有银子可用,早就被眼前这对父子带头吃干捞净了。

马远与吴苟道听到老齐尚书服软,顿时在肖华飞背后站得更笔直,连呼吸都气壮了些,齐家这笔银子不管多少,的确分不到他二人手上,可是跟着这样的上官就是有面子,要知道眼前的齐春秋可是在大晋有铁公鸡之称,到了他手里的银子,没有人能拿出去哪怕一枚铜板。

他们的指挥使能在铁公鸡手里拔下毛来,属实让人提气,至于过后的麻烦,二人相信肖华飞应该能够搞定。

这时他们对肖华

飞的信任与拥戴,已上升到盲目阶段。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肖华飞对这个银两数目并不满意,这与他进门前的心理预期尚有不小差距。

一万两银子如果对一般京官肯定是笔大数目,就比如老相识张景清,估计现在的张大人租完京中宅子,荷包里连一千两现银都拿不出来,可对于一门两尚书的齐府来说,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肖华飞想要这笔银子,不仅是为了出口被人追杀半夜的恶气,更是想对那些死去兄弟的家小有个交待。

那些长眠不起的兄弟,出于对肖华飞的信任,自愿追随留在京城,如今他们搭上性命保住肖华飞还能活着,那这份恩情就必须要还,当然仇也必须得报,不过肖华飞不会在齐家父子面前谈论这些。

老人还在等着肖华飞的答复,肖华飞眉毛一挑,很不满意地说道:「本官在上任之初,朝廷还欠着手下兄弟的军饷未发,朝廷又令我带兵进山剿匪,老大人想必清楚,军中都是些粗糙的汉子,没粮没饷,本官空有上命也根本指派不动他们。」

老人听得点头,肖华飞顿了一下,拉着长音叹气道:「没办法啊,那时本官只能到处借钱,没想军中兵士武备还不全,这一来二去,便欠下了十万两白银的坏帐。当着老大人的面实不相瞒,本官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债主全堵在门口要账,让本官这年可怎么过啊。」

听完肖华飞的讲述老人听得胡须直抖,眼前这小王八蛋是真敢开口啊,这是拿齐家的银子当国库那样胡乱支用,国库的银子当然可以随便花,可齐家的银子那也是他们父子十两,百两慢慢存下的。

老人看向儿子,想让齐春秋出面还下账,银子可以给,但不可以给这么多,就当少买几个戏班子,少赎身一两青楼个花魁便是。

齐春秋清咳一声,打着官腔说道:「岁末时分,国库没有余银这不是朝廷的过失,更不是齐家的过失,想必肖指挥知道,这两年江南修堤,东面防蛮,每年均是大笔的银钱支出,这些连陛下都没有办法,何况老夫只是替陛下的一个大管家。国库的银子,就是朝廷的银子,全天下百姓的银子,老夫断不会有一厘私用。齐家如今看上去家大业大,其实人口众多,除去老夫的俸禄,基本府中没有太多存银....若是....」

肖华飞话听到一半便知道齐春秋想要干什么,他不再废话,冲着齐家真正的主事人说道:「一口价八万两,本官保证今夜齐家家宅安宁,秋毫无犯!」

齐春秋还要讲价,却听老齐尚书一锤定音,「成交!」

肖华飞马上换上一张腻人的笑脸,搓着拇指说道:「不知...」

老齐尚书用手冲肖华飞虚按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一探衣袖在里面拿出个黄铜钥匙交给管家,吩咐道:「凭此钥匙到老夫内库去拿八万五千两银票,快去快回,不要让肖大人久候。」

三名百户在站肖华飞背后,此时看得眼睛发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要知道这可是齐府,肖华飞这么简单就要出来八万两白银,这是什么神仙手段,按照他们之前的设想,只要收到那一万两就是天大的好事,毕竟白来的东西,要多少是多。

马远与吴苟道心里更加高兴,而赵千里则更加失落。

肖华飞就陪着二位尚书喝茶闲聊,不肯再谈一句正事,而两位尚书也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父子二人拉着肖华飞嘘寒问暖。

吴苟道在心中感叹,当初在九娘小院时的一搏,现在看来无比正确,他眼前的官场,与那小小的姚安县原来是有这么大的不同。

坐着的三个明明在心中均想弄死对方,可是此时聊得却十分热络,不知道的人见了,会以为是执礼甚恭的晚辈,正陪着两

位和蔼可亲的长辈聊天。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管家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出现在大厅中,他想把盒子送给老太爷过目,可是老尚书根本看都不看,直接让管家将盒子交给肖华飞。

肖华飞自然也不会去碰那盒子,当管家来到他面前,身后的吴苟道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从管家手中接过盒子。

吴苟道却不会像老尚书那样自持身份,他当着肖华飞的面把盒子打开,把盒里的东西放到肖华飞的眼皮底下,让肖华飞过目。

肖华飞拿眼扫了一下,嗔怪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老尚书一片为民之心,扶危济困之举,还能做假?还不快收好,若是被你调包,或是少了一张,小心你的脑袋。」

吴苟道嘻笑着回道:「大人请放心,谁敢打这盒里银票的主意,小的一定让他过不了今晚。」

肖华飞假意白了吴苟道一眼,向着两位齐尚书拱手说道:「下官早说过,军中汉子粗鄙,上不得台面,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齐春秋心道现在收了银子才称下官,不觉得有些晚么,他想要讥讽两句,却又被父亲打断。

老齐尚书捏着鼻子,违心说道:「肖指挥使说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老夫身子老迈不能久坐,得去后面躺会,就让春秋陪着你再用盏茶。」

肖华飞哪能听不出这是赶人的意思,起身陪着笑脸说道:「下官这里还有公务在身,自然不会多打扰,还请两位大人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赶路,至于齐府门户那里,两位大人不必挂心,自有下官的人为齐家看门守夜,保管今夜无事。」

齐春秋被气得三尸神暴跳,指着肖华飞骂道:「竖子尔敢!八万五千两银子就换来一夜无事,冯克明就教你这么做人的嘛?你既然收了银子,何故不讲道义,欺人太甚,非逼着齐家明日离京。」

肖华飞此时已转身走向门外,他没有回头,冷冷说道:「若非这八万多两让本官稍减郁闷,恐怕今夜齐家就会在城门洞过夜,卓庞然对你们算是有道义,可是他却未得善忠,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真当天下人不知?」

肖华飞从袖中抽出两张纸,侧身将纸扔在大厅的地毯上,淡然说道:「这是齐大月与郑俊怀的第一版供状,上面有两人亲笔画押,二位尚书回后宅休息时,可以慢慢观赏。若是不小心丢了,本官这里还有好多份,只管向本官索要。」

说罢,肖华飞不再回头,带着人向齐府大门走去,今夜肖华飞打算就在齐家门房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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