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招眼扫向大厅已经看到肖华飞站了起来,以为肖华飞在特意迎候自己,便冲他微微一笑,事有轻重缓急,肖华飞决定暂时先放过王文运这个王八蛋。
向前迎住赵先生,肖华飞作揖道:“赵叔百忙中能拔冗前来,小侄不胜欣喜。”
赵先生伸手一抚肖华飞,没让他尽全礼,随后捻须微笑道:“我随县尊大人到本县也快一年,还没有多少机会能同本地才俊交流学问,今日正好贤侄相邀参加本地文坛盛事,该感谢的是我。”
其实赵先生在京城没少帮张县令操办文会,他本身也是大晋比较传统的读书人,自然对这种诗会类的文会很是喜欢。
在肖华飞带领下,二人片刻后已来到三楼“听涛苑”门口,这包厢内部空间很大,装饰并不像外面的风格,反而文气较足,大门也并未关闭不知是不怕人看,还是要继续等人。
包厢里面有十多个读书人,三三两两散座在周围的桌椅上,坐在包厢首座的乃是县里的王教谕,看来正因为有他在,在座众人才没有左拥右抱,一共也只有四名姑娘聚在包厢一角弹琴唱曲。
茗月姑娘果然样貌出众,坐在那三名女子中间,却一眼让人可以认出她来,十六七岁的年纪,肤若凝脂,玉指抚琴,动听的歌声正从樱唇中唱出,让整个包厢中人都安静聆听。
包厢正中有一长条书案,上面已经放着几张写了诗词的宣纸,有人在条案边誊抄着诗稿,看到佳句时,便会递给主位上的王教谕。
当肖华飞带着赵先生走进来时,王教谕第一时间便站起身,挥手示意茗月停了琴声。热情地迎接赵先生,并把他介绍给在场众人。
不过赵先生一旁的肖华飞却被无视了,一个从来不喜读书、专研举业的人,在王教谕那已经没有任何重视的价值。
听到王教谕的介绍,在场的读书人都热情地围在赵先生身边,有一些家境好的读书人,更是知道这赵先生在县衙的地位,借此机会同赵先生攀着交情。
赵先生和这里的读书人其实都需要这种场合,彼此先认识,后续保持联系,将来万一有事时,才好办一些台面下的事情。
肖华飞也不理会他们的趋炎附势,随便找个角落上的空位坐下来,大家的反应在他看来也是正常情况,赵先生放在前世就是县令大人的秘书长啊,懂行的读书人怎么会不来刻意巴结。
待众人寒暄过后,王教谕拉着赵先生坐上了主位,眯着一双绿豆眼,笑着向着包厢内众人说道:“赵先生每日协助张县尊梳理公务,抽身不易,少有时间与我们姚安县读书人相聚。今日他能代表县尊大人来参加诗会,各位福气可是不小。赵先生最是精通诗词一道,哪位若有佳作都不要藏着,拿出来让赵先生指点一番,必受益良多。”
赵先生举止优雅地从座位上站起,向着众人一拱手,很有世家子弟的风度,谦虚地说道:“多谢王教谕抬爱,赵某人实则文采有限,今日能与各位高才相会,才是三生有幸。若是各位今日有好的诗作,能展我姚安县读书人的风采,张县尊托我带话给各位,他会不吝奖励,以示姚安县重视文教之意。”
在座众人都有些激动起来,如果真有好的作品问世,借此和张县令搭上关系,且不说将来能不能有什么好处,至少在本县考秀才时,这张县令可是一笔而定。
这次参加诗会的人,可不是每人都是秀才,至少一半人现在还是童生。如果能把有才气的名声传到张县令耳中,那将来考秀才时肯定是先人一步,就算考试时卷子答得差些,但名气足够大时,县令基本都会高抬一手。
所谓科举,一个人哪怕把经书倒背如流,其实连第一步都不算,真正的第一步是考中秀才的资格,光是这一步就已经拦住了无数的读书人。
大晋虽已立国一百五十多年,秀才功名也越发贬值,但是只有考过了秀才这关,拥有官方认证的秀才身份,才敢说自己是一个读书人。
整个包厢内的气氛热烈了起来,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文人诗会,现在性质也变得功利起来。在场的读书人纷纷提笔,有的摇头晃脑,有的咬着笔尖,没有人再理会一边弹琴的茗月等姑娘。
看来读书人最在意的还是功名,当然如果拥有了功名,考上进士做了官,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肖华飞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足,这时代人发育得都很缓慢,茗月的模样确实是好,但在他看不过是个干干巴巴的小孩子,看过二眼后再没有关注过。
他看到了坐在王教谕边上的穆德才,自己将来的妹夫,果真是一表人才,风度儒雅,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穆德才是最近几年整个姚安县读书人的希望,据说此人明年乡试有望取得前几名的好成绩,甚至可以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到京城,参加会试考中进士。
穆德才见肖华飞望向他,也马上微笑点头回应着自己的大舅哥,不过穆德才并未同其他读书人一样提笔作诗,想来他已经不屑借此扬名。
肖华飞在桌子上找了一个干净的酒杯,倒了一杯酒走向穆德才。肖华飞一向都认为自己是个讲究人,不管以前怎么说,未来妹夫给他送来的诗会请帖,还是要感谢一下。
见肖华飞往他这边走来,穆德才马上站起来,向肖华飞一拱手,口中客气地说道:“大哥请这边坐,本想着一会便去问候大哥,不想大哥却先过来找小弟,是小弟失礼了。”
坐在穆德才身边的王教谕看到自己学生如此谦恭有礼,心中越发喜欢,不过对肖华飞却冷冷望了一眼,仿佛见到了一只赖皮狗。
原来肖华飞以前赶跑的五个家庭教师中,有一位就是这王教谕的远房弟弟。肖华飞在记忆中记得此事,不过他无心科举,也就不在意这王教谕的态度,全当此人不存在。
人家不拿正眼瞧他,他也没兴趣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只要王教谕不惹自己,就相安无事。
肖华飞坐在穆德才身边,二人随便谈几句家里琐事,提起肖守正的病,都是叹息不已。不过穆德才没有喝肖华飞敬的酒,说是家里要求他未中进士前不得饮酒。
既然是家训,肖华飞也不便强迫,于是穆德才以茶代酒,陪了肖华飞一杯。
此时已有人拿着新写的诗作给王教谕与赵先生送来,有些比较优秀的诗词还送到茗月那里现场吟唱起来,一时间整个诗会越发热烈起来。
在这种读书人的聚会中,肖华飞很有差生的自觉,悄悄地把自己的椅子摆得很靠后。主要是肖华飞原来真的不学无术,除了过了识字书写这关,基本什么典籍也未曾认真学习过。万一谁弄出个经史子集,先贤名言,他肯定接不住。
其间那天在街上拦住他去路的三个人也在场,其中就有郑捕头的那个胖侄子郑学慧,这三人也没有什么诗才,以前和肖华飞一样,都是借诗会的名义骗家里钱财,出来喝花酒。
那王文运没敢进门便跑掉了,所以这三人也算是肖华飞在这里最熟的人,这三人见肖华飞躲在角落便也凑了过来,反正他们也不会作诗,此次前来就是听说茗月姑娘也会在,才跑来一起凑执闹。
肖华飞的性格一向是别人敬他一尺,他敬别人一丈,只要郑学慧不和他叔叔一样找自己麻烦,那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所以今天见面,对方既然不提不愉快的事,他也权当没有这回事,至少目前和郑捕头还没有解不开的仇怨。
四人躲在包厢角落,围在一起说着少儿不宜的话题,这让肖华飞很是开心,对于这个领域他自问还挺专业,毕竟小日子过的不错那群人里,人类工程师太多。
四人越说越投机,其他三人不禁对肖华飞的相关见识和知识储备大加钦佩。
郑学慧三人的谈笑声渐渐大起来,郑学慧还时不时地偷瞄两眼茗月姑娘,那眼中露出的贪婪再难掩饰,言语间声音也渐提高,有些虎狼之辞也传到了茗月几人的耳中。
肖华飞见三人越来越放肆无羁,觉他们有些过了,便好心提醒几次,要三人注意收敛下言行。不过三人都当他是假正经,也不理会他的劝告,反而向茗月那边又凑了凑。
茗月本就出身烟花之地,对这三人的眼光中包含的意味很清楚,又加上不断有关于她的一些话语传过来,觉得有些不快。
她毕竟是个清倌人,以往很少有机会被如此对待,在三人言语调戏下,越发觉得难堪慌乱起来。
心乱间一不留神,将曲子弹错,她羞得满脸通红,马上抱起琴向在场众人慌忙一拜,打算托辞说身体不适,想要退出包厢。
王教谕早已注意肖华飞四人这面的情形,但见他们四人躲在边角处自愉自乐,他刚才便也没有理睬。
此时见这四人,将茗月姑娘羞走,便再也压不住心不快,向四人喝道:“诗会已经快一个时辰,你们几人没有诗词呈上也就罢了,却在那边聚在一起口出秽言,刚才如此多的佳作你们也不知道学习一二?整日只知蝇营狗苟,若不想作诗就从这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