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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看向天空,都在祈祷,千万别下雨。我心急如焚,现在如果下雨,山体滑坡会导致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好,刘东不说,三舅还困在隧道。
现场静极了,几乎这个时刻,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天。白日当空,清风冉冉,天上是干打雷不下雨,雷声不断,却看不到闪电。众人无不惊骇,这是极为反常的天象。
我看向隧道洞口,突然,一个惊人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这种古怪的天象,会不会和隧道里的事情有关系,有和尚有关系?在我看来,好像有两种看不清摸不着的神秘力量正在互相争斗,赌注就是下不下雨。
下雨了,以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成为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下雨,停过这几天,那一切都会安定下来,没有危险。
天气极其闷热,空气里飘满了泥屑的味道,天空一会儿飘来乌云,一会儿又飘散回去,隆隆雷声不断,搅合的人心里慌慌的。
因为天气的原因,第二批救援队迟迟没有出发,整个挖掘进度陷入了僵持状态。经过统筹调配,现场不需要这么多人,上级指示,有一部分人可以先回去休息,然后再来轮岗。
我们村是先行到场的,所以也是最早安排回去休息的,我们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了,村里汉子就算铁打的也受不住。接到可以回去休息的指示之后,所有人没有欢呼,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
由老雷头带队,村民们扛着工具顺着山路回家,路上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累的浑身难受,这其实不算什么,真正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是天空中隆隆不断的雷声,它像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剑,或是正嗤嗤冒烟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雨什么时候下来。
急行军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回到村里,离家也近我的步子越是沉重,到了院子口,敲敲门。妹妹过来开门,一把拉住我:“哥,怎么样了?”
我疲惫不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做个手势,示意回去说。
等进了客厅,老妈也在,看到我如释重负,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的眼皮子都睁不开。
妹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着问我压在隧道底下的那些受害者有没有消息。
我摆摆手,喝了热水,多少缓和过来,慢慢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我跟着三舅进隧道,老妈特别生气,指着我的鼻子:“强子,你是不是想让妈急死,你要真发生……你让妈妈怎么办?”
妹妹也惊呆了。
老妈坐在那哭。我说:“妈,其实里面已经被救援队打通了,都固定住了,没什么危险的。我到无所谓,关键是三舅也在里面,不过三舅很厉害,我相信他也没事的。”
“那你见到刘东没有?”妹妹问。
我苦笑:“还刘东呢,我上哪找去,我又不是穿山甲。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惨状……”我把那辆扭曲成麻花一样的车形容一下,摇摇头:“惨啊。”
妹妹傻愣愣坐在那,眼泪噗噗往下掉:“那就是没希望了,是吧?”
老妈特别伤心,擦着眼睛说:“刘东这孩子多好,又孝顺又懂事,俺们娘俩没处够,我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我其实心里也不好受,但现在强烈的疲惫使我没什么强烈的情绪,我简单安慰她们,说吉人自有天相,然后摇摇晃晃到卫生间里烧水洗澡。
洗澡的时候我差点在卫生间里睡过去,拖着两条腿走出来,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我摆摆手说不吃,然后径直上楼,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外面还是轰隆隆的雷声,我全身没有力气,手指头都动不了,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真要发大水,我们也挡不住,爱咋地咋地吧。
这一觉我睡得呼呼的,做了很多梦,有个记得最清楚,梦见一片汪洋大水,哪哪都给淹了,万里不见人烟,从天上“噗噗”往下掉鱼,很多很多的鱼,在水里砸成一片水花。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些鱼全都死了,泛着鱼肚白在水面上,一死就是一大片,惨状不可描述。
我吓得一哆嗦,欲醒未醒之间,听到有人激烈的敲门。我揉揉眼坐起来,看看窗外还是白天,敢情没睡多长时间。
这时候门还在敲着,我伸个懒腰,肚子咕噜噜叫,不知不觉饿得前心帖后心,揉揉眼下了床,趿拉着鞋,把门打开。
敲门的是老妈,她喊道:“快,快,去医院。”
“咋了你?”我吓得不轻。
“不是我。”老妈着急说:“刚才思思上网查消息,说隧道口打开了,里面救出了第一批伤员,正在中心医院,这丫头心焦火燎地就去了,你赶紧的,收拾收拾也过去。你妹妹慌慌张张的,别在出什么事。”
我饿得不轻:“妈,我睡了几个小时,还没天黑呢,你做点饭吃。”
“还几个小时……”老妈说:“你从回来就开始睡,现在都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老妈说:“你赶紧去吧,到了之后马上给我打电话,看看有没有刘东这孩子。”
我草草洗把脸,穿着衣服就出门了。出来之后,才发现天空万里无云,天气好得不像话,原来那雷声也没有了。正好张宏临走前留下来的那车,好久也没拿出来溜溜了,我开着车出了村,一路开向市里,这就到了中心医院。
路上实在太饿,随便买了个煎饼果子对付一下,到了医院,跟护士打听隧道幸存者的事,护士热心地告诉我,在住院部四楼。
我急匆匆赶过去,刚到四楼就听到一片哭声,这里有一片病房已经征用,专门接纳隧道幸存者。满走廊都是人,这些都是受难者家属,大家是即焦急又期盼,都想着自己的亲人没事。
我满走廊打听,无意中听到女洗手间有哭声,扫了一眼,看到妹妹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几个女人在劝着。
我心里一沉,坏了,刘东怕是不行了。
我敲敲门,那几个女的看我,我指着妹妹告诉她们,这是我妹妹。妹妹看到我,哇一声哭的,投入我怀里。
毕竟是亲妹妹,我也心疼,忍着悲痛说:“是不是找到刘东他的……尸体了?”
妹妹看我,摇摇头:“哥,第一批救援出来的幸存者里,没有刘东。”
我舒口气:“没看到尸体就是有生还希望,看给你哭的。”
“你懂什么,”妹妹眼圈红的跟桃子似的:“现在已经过了救援黄金时间,第一批里没有他,那生还的希望就特别特别低了。”
我们两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有欢喜的,有悲痛欲绝的,顿时感觉人命危浅,世事无常。
后来刘东的母亲也来了,一老一小抱头痛哭,我这才知道刘东是单亲家庭,由母亲一手养大,说起来真是心酸,阿姨一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么个大儿子,现在说没就没了,没了不说,连具尸骨都找不着,最揪心的就是这个。
在医院待了一上午,确实没什么消息,我带着她们两个去吃饭,她们哪有心思吃饭,好不容易劝阿姨吃了点东西。
等吃完饭回医院的时候,听说第二批幸存者已经救出来了,我们的希望“腾”一下又冒了出来。走廊都是人,我们娘仨分头打听,终于在一个病房里见到了幸存者。我正在找的时候,妹妹过来了,脸色惨白的可怕,我问怎么样了,她看着我,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哥,没有刘东。”
我嘱咐她别急,再细细找找,这时候刘东的妈妈过来了,着急地说:“思思,看到刘东了吗?我怎么没找到他。”
我知道这是阿姨最后的希望了,如果真要找不到,恐怕她就垮了。
刚要对妹妹做个眼色,妹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哇”一声哭了,阿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思思,告诉阿姨,是不是没有刘东,阿姨可有冠心病,你别吓唬阿姨。”
就在这个时候,有大夫过来,有人问:“大夫一共救出几个人第二批?”
“十二个。”大夫说。
“怎么这里才十一个?”
大夫说:“有一个男病者情况比较特殊,正在急救。”
顿时一群人围过来:“大夫,那个男病人叫什么名字啊?”
“从身上找出的身份证来看,这个人叫刘东。”大夫说。
这一句话我们娘仨都听着了,阿姨过去拽着大夫:“他,他叫什么,刘东?那是我儿子,他还好吗?”
大夫赶忙挣脱,说:“他的情况不算乐观,身上中了剧毒。”